“诶!爹,哥哥们呢?你怎么这么急?有啥事儿能比您闺女还重要呀!”季听雪一把拉住季二爷的胳膊,撒娇般地问道。季二爷没办法,只好又坐回椅子上。
解释道:“雪儿,你也知道码头上的争斗从来没断过,现在咱们苏北派这边一直处于下风。能落在季家的好处就更少了。这不,黄包车这边又起了波折。
你大哥和二哥一起去了老闸桥处理此事了。爹这不是不放心嘛,才急着赶回堂口去等消息呢。你一个女儿家就别问这么详细了。”
季听雪松开季二爷的胳膊,也没再问详细的,随口问道:“那小哥呢?在堂口,还是外面?”
季二爷见季听雪没再追问,稍稍松口气。他生怕闺女会突然冒出一句:“我去老闸桥看看。”到那时,他不得担心死!
想到这儿,他急忙收回心神,说道:“去找你顾叔去了。生气我不让他跟你大哥一起去呢。怎么?你要去找他?那你快点把他叫回来。
你顾叔那边忙的很,他去只会捣乱。”季二爷给季听雪安排好事情,确保她不会偷溜出去,这才放心回了堂口。
季听雪也没等季二爷走远,直接扬声喊道:“季伯,你快让你的小孙子去把顾叔和我小哥叫回来吧!就说我有急事,特别急!”
季伯听到季听雪的呼喊,也没多问,直接催着小孙子快去传话。自己则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关切地问道:“啥事啊?这么急,给季伯说说。”
顾叔是季家堂口的“白扇子”,也就是军师。他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在众人面前露面。所以,遇到一些事情时,找顾叔帮忙往往比找其他先生(其他的军师)更管用。
毕竟,其他的先生在资历和能力上,还稍逊一筹,因为其他的先生还不太够格当“白扇子”。
没过多久,季铳和顾叔就一同走了进来。一见到堂屋坐着的季听雪,顾叔便赶忙问道:“怎么回事?听你说有急事,到底是什么事?你尽管跟叔说,一定给你办妥!”一副天大的事都给你办成了的架势。
季听雪招呼着顾叔坐下,才说道:“顾叔,我有个想法,我想谋三鑫一点码头上的暗股,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下手对象呢?”这种事,问顾叔最保险。
季铳一听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什么?小妹,你这才刚刚回来,怎么就有这么大的野心啊?居然还想要码头的暗股,而且还是从三鑫手里去抢!就连老爷子都未必敢这么说呢!”
季听雪完全没有理会季铳的惊讶,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顾叔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顾叔沉默着,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可行性。
季听雪说道:“顾叔只管说,剩下的我来计划。你觉得可行,咱们再行动。”
顾叔这才开口说道:“大小姐,这件事情可没那么简单,计划要是不周全,你可千万别轻易动手。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可会去告诉二爷的。”威胁了,又接着说道:“沈家老四。”
“顾叔,这沈家老四,虽说有码头的暗股。但他和他家老三都暗地里和扶桑人做烟土交易。他们的生意多得令人咋舌,怎么可能让咱们轻易算计到呢?”季铳不自觉把自己也算进去了。
季听雪嘴角勾起,满满地冷酷无情:“用有心算无心,还怕不成事?再说,这是我们小辈做的,到时候就算是露了,也可以推说是小辈们胡闹。再说,我可不会让它成不了。”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沉默,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只有季听雪手指轻叩桌面的声音。
“系统,出来干活了。”季听雪在心里呼叫着系统。“帮我查看一下三鑫的沈家老四手里的暗股在哪个码头?还有他最近的行动。”
片刻后,系统一副刚睡醒的腔调:“你这是要干啥?帮着季家打江山吗?宿主是不是有点不务正业了?”
季听雪对系统的调侃不以为意,说道:“你是不是傻?季家手里如果能掌握一个码头的暗股,那之后无论是沪西,还是地下党这边,只要用得上,这都会带来极大的便利。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三鑫的人暗地里都在帮着扶桑人赚外快。”
系统一想也是,收起了之前心不在焉的态度,认真地对季听雪说道:“宿主稍等,我马上去帮你查查。说不定能帮你接个小任务,得个额外的奖励。”
季听雪也没闲着,看向季铳说道:“小哥,你去打听打听,看看这沈家老四有没有私设锚地?我得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可以操作的空间!”
季铳立刻坐直了身体,也看出来小妹不像是在说着玩,也正经起来:“不用打听,小哥我知道他的私设锚地在哪里。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他正在帮着扶桑商人运鸦片呢!”
季听雪一听,兴奋地说道:“那感情好,省事了!”说着她顺手拿起季二爷放在堂屋桌子上的公会航线图,然后将其展开,平铺在桌子上,示意季铳指出来沈家老四私设锚地的具体位置。
顾叔坐在一边,看着忙活的兄妹二人,高兴地眼睛都笑弯了。他其实知道季听雪这么做的原因。想来是知道了苏北派和其他帮派之间的争斗,打算谋了三鑫的暗股,缓解季家堂口的麻烦。不然,季听雪这个操作就没办法解释了。
系统这时说道:“宿主,沈家老四手里的是永兴货轮,而且今天夜里就有一批扶桑商人的鸦片要从那里出货。所以,如果你想要采取行动的话,今晚无疑是最佳的时机。一旦错过了今晚,恐怕就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既然有沈家老四,那是不是就有老大、老二和老三?你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利可图。”
季听雪指着一条路线说道:“暗股就在这!”紧跟着就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甚至把每个步骤的时间都说清楚了。
一旁的顾叔瞪大眼睛,看着季听雪,不敢相信,心中暗自感叹:“大小姐真的刚刚从国外回来吗?确定不是什么成精的老狐狸?”
季铳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一点也没想到,小妹竟然如此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想出如此完美的计划。
季听雪看向顾叔:“顾叔,计划告诉你了,你看看怎么布置下去。今晚咱们就开始第一步行动!”
顾叔连忙应道:“是,大小姐。我这就去安排人手,保证万无一失。”说罢就一抱拳,离开了。
季铳见顾叔走了,急忙把脑袋凑近季听雪,满脸期待地问道:“我呢,我呢!”希望小妹给他也安排个活儿。
季听雪本来也没打算让季铳闲着,于是说道:“小哥你让两个红棍悄悄跟着沈家老四。哦,还有沈家老三。远远跟着就行,到时候一锅给他端了。对了,小哥沈家有什么好东西没有?等过几天,咱们要过来玩玩。”
季铳嗤之以鼻:“他家能有啥好玩意儿!你想要啥,小哥给你买就是了。”在他看来,沈家一群糙汉子,就是给小妹丢着玩,他都嫌脏。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外面的江风呼呼地刮着,刮过耳畔的盐味都闻得到。
顾叔一直到晚饭的时候才回来。一进门,就对在堂屋里头对头摆弄望远镜的兄妹俩,说道:“人我都已经找好了,也都按照你的吩咐安排下去了。大小姐,你是打算在家里坐镇指挥呢,还是亲自到前面去督战?”
季听雪没着急回答,站起身招呼顾叔坐下:“顾叔,不急这一时,咱们吃了饭再说不迟。”顾叔依言坐下,也没客气,等菜上齐,直接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小哥,爹和大哥、二哥哥到现在还没回来。你等会儿记得去堂口问问,是不是老闸桥那边有什么变故。”说完,这才回答顾叔的问题:“我就不过去了,今天的事不重要,顾叔坐镇肯定没问题。”
顾叔点点头,暗道:“你管这叫不重要?每个时间都卡得精准。那可是稍有延误,就会满盘皆输的局面啊。”他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下意识地用左手摸了摸怀里的怀表,然后轻轻地捏了一下。
季听雪点点桌面,说道:“船今晚 23:40 靠私锚地,明晨 03:20 退潮,断梁必须在 02:30 完成。”
顾叔掏出怀表,打开盖子看了眼时间:“我约了《申报》排字房的夜班,稿子 03:30 上机,五点就能出厂。”
两人对视,像两把刀在磨刀石上碰了一下,又各自收回鞘里。“我等顾叔的好消息。”
晚上十点半,季听雪坐在八仙桌前,面前摊开一张《轮船公会航线图》,图上“永兴”的航线被红铅笔圈出两条虚线:一条到乍浦,一条到乍浦外三里的“私锚地”。那里没有灯塔、没有关卡,只有一片废弃的浮桥。
“永兴”的暗股,就藏在这条私锚地——码头装卸权。
三鑫沈老四占四成、宁波帮薛老二占三成、剩下三成挂在一家空壳洋行名下,洋行背后其实是沈老四的小舅子。沈老四缺钱,想卖一成给薛老二,薛老二只想压价。季听雪盯上的,正是这一成“空股”。
时间刚进凌晨,季家“水鬼”阿六换了一身破袄子,腰间插着铁凿和半桶桐油。偷偷潜到私锚地,把浮桥主梁的三颗铆钉敲松,再把铆钉一颗颗敲进松脂团,再浇上桐油。又在桥桩上缠了半桶桐油。
这样退潮时浮桥自重一压,铆钉会“自己”滑脱,像老伤口崩线一般。
他忙完一切,灯芯一捻,潜进水里,只留一串气泡。
季家私宅,季铳跑了进来,说道:“小妹,人回来了,顺利。”
「很好,就等桥断了,到时候这逼漏就算是完成了。」
季听雪点点头,“咱们就等好消息吧。对了,爹那边怎么样了?”自己这边落了定,她也才想起来,季二爷父子三人还没回来呢。
季铳端起一旁的茶壶,就着壶嘴就灌了口凉茶,说道:“爹还在堂口等消息呢。大哥二哥那边已经增派了人手前去支援,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就是扯皮的时间太长,有的等呢!”说完,他还撇撇嘴,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没跟去,要不小妹这边的事,哪有他的份。
季听雪听到这里,也就放心了。
转眼间已至凌晨时分。黄浦江开始退潮,原本被江水淹没的泥滩逐渐显露出来,一片乌黑的泥滩展现在眼前。泥滩尽头,停着三鑫最不起眼的一条“永兴”小货轮。这条小货轮专门负责往返于沪杭内河之间,白天装载各种杂货,而到了夜里就偷偷卸鸦片。
私锚地,随着退潮的进行,浮桥的自重使得它缓缓下沉。突然间,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浮桥像是被黑夜狠狠咬了一口的骨头一般,断成了两截。
而就在这时,货轮刚刚靠稳,跳板还未来得及搭上,桥身便已断裂。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两箱鸦片“咚”地滚进江里。
沈老四冲出来,看到的是黑水吞箱、水手乱叫。他气得咬牙:“八千大洋啊……松田那边怎么交代!”却也不敢点灯找人——怕引来缉私艇。
那批鸦片是替扶桑商人松田运的,合同里写明“货损自赔”。这下子好了,沈老四赔的裤子都要压上去了!
季听雪没坚持到“断潮”的消息,就已经困了,由翎子扶着才勉强回了房间。也亏得她提前把事情都告诉了顾叔,不然这计划就要耽误了。
三点福昌烟馆后巷,顾叔把提早写好的稿子递给报童,顺手还塞了五块大洋:“大号铅字,别错一个字。”
报童咧嘴一笑,说道:“报纸五点出厂,七点已铺满租界报摊。”说完就撒腿跑了。
第二日,《申报》小号登出花边:《永兴货轮私锚地断梁,疑因洋行偷工减料》。
撰稿人“江舟客”,其实是季家白扇顾先生。
文中点名“洋行董事沈某”,暗示“若想保面子,须有人出面补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