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省皱眉:“尹老板,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张启山当年确实……做了些事,但局势所迫,他也是为了保全大局。”
“保全大局?”尹南风倏然转身,眼中怒火翻涌,“拿一个无辜之人去顶包,让他被汪家关押二十年,受尽非人折磨,这叫保全大局?那二十年,他在地下不见天日,你们在长沙吃香喝辣,坐享太平!现在人回来了,你们倒说‘局势所迫’?”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刺得吴二白脸色铁青。
“我姑奶奶什么都不知道。”尹南风语气忽然低了下来,带着一丝疲惫与悲凉,“她一生清白,从未害过一人。可就因为嫁给了张启山,死后还要被人掘棺曝尸。若不是我用新月饭店五成资产换她入土为安,她今日也该化作一堆灰烬。”
吴二白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站起身,整了整衣袖,声音低沉:“是我失职。十一仓由我主理,竟让人动了佛爷与夫人的棺椁……这是我的错。”
“错?”尹南风摇头,眼中满是失望,“吴二爷,你不是错,你是默认。你们九门早就忘了‘义’字怎么写。当年张家族长替你们挡了多少灾?救了多少命?可你们怎么对他的?如今他回来了,你们连一句道歉都不敢当面说,只敢躲在暗处互相推诿,甚至继续算计。”
吴三省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尹老板,你都知道了?但有些事,我们也有苦衷。”
“苦衷?”尹南风嗤笑一声,“那就继续抱着你们的苦衷过日子吧。我新月饭店不掺和你们的烂账。从今往后,新月饭店与九门再无瓜葛。剩下的,你们爱怎么争怎么争。”
她说完,不再看二人一眼,径直走向自己的车。
罗雀早已候在一旁,恭敬地为她拉开车门。
“小姐,医院那边已经联系好了,是湘雅的老院长亲自接诊。”罗雀低声汇报。
尹南风点头,坐进车内,目光透过车窗望向那具正被缓缓运走的棺椁。
车子启动,缓缓驶离十一仓。
后视镜中,吴二白与吴三省仍站在原地,身影在晨雾中渐渐模糊,如同那个早已腐朽的旧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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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尹家祖坟。
山势环抱,龙脉聚气。
风水先生选在寅时下葬,天未亮,细雨如丝。
尹南风一身素衣,立于墓前,手中捧着那枚青玉簪。
棺椁入穴,黄土覆上。
她缓步上前,在最后一抔土落下前,将玉簪轻轻放入棺内,贴着尹新月的鬓角。
“姑奶奶,您安息吧。”她轻声说,“您值得更好的结局。”
身后,罗雀撑伞而立,棍奴肃然垂首。
远处山道上,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停驻。
车窗半开,露出张起灵侧脸。
他未下车,只是远远望着,眼神平静如水。
黑瞎子靠在车门边,嘴里又叼了颗糖,低声嘟囔:“美人儿心软,留了她姑奶奶全尸。”
妤宁坐在后座,闭目养神,闻言淡淡道:“死者无辜,不该牵连。”
张起灵未语,只在车子启动时,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新坟。
晨雾缭绕,墓碑上“尹新月之墓”五个字清晰可见。
车轮碾过湿泥,驶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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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湘雅医院特护病房。
张日山躺在病床上,面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平稳许多。
床头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他枯瘦的手背上。
尹南风坐在床边,手中削着一只苹果。
“醒了?”她没抬头,声音平静。
张日山缓缓睁开眼,目光浑浊,看了她许久,才沙哑开口:“……夫人……安葬了?”
“嗯。”尹南风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了一块递过去,“按最高礼制,风水先生说,百年旺族之相。”
张日山没接,只是望着天花板,眼泪无声滑落:“我对不起佛爷……更对不起夫人……”
“你对不起的人多了。”尹南风语气平淡,“但活着的人,还得往前走。你若真有悔,就好好活着,亲眼看着那些欠债的人,一个个还清。”
张日山沉默良久,终于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咀嚼得很慢,仿佛在吞咽一生的苦涩。
他心里苦笑,怕等族长清算完自己也就没命活着了。
尹南风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阳光倾泻而入,照亮了病房一角。
“老东西,”她背对着他,声音轻得像叹息,“有些事,我不怪你。但你也别指望我原谅张启山。若不是他,被宠爱一生的尹新月死后不会遭遇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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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散尽,十一仓的风波却如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圈子。
而张启山尸身被焚、棺椁掘出的消息便如野火燎原,传遍九门残余各支。
吴家老宅深处,密室幽暗,檀香缭绕,却压不住空气中凝滞的沉重。
吴二白端坐于主位,手中一串沉香木珠缓缓盘动,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面色沉静,眼神却如深井,映不出半点情绪。
对面,吴三省斜倚在太师椅上,手指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眉头紧锁。
解连环则靠在窗边,目光透过雕花木棂望向庭院中那株枯死的老梅。
“张起灵……”吴二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古钟,“他是想起来了?”
吴三省沉默片刻,将烟放回盒中,语气复杂:“去格尔木之前,一切正常。小邪说,阿宁带他们进疗养院之前时,是黑瞎子和张起灵先进去的。后来……就再没人见过他们。”
“也就是说,”解连环转过身,声音冷冽,“他失踪的这几天被人截胡了。而且藏他的人,就是如今回来清算的那人。”
吴二白闭了闭眼,指尖停在一颗珠子上。“他们会来的。”
“那个女人……”吴三省低声,“叫张妤宁?她不是张家人。那蓝火……不是道术,也不是蛊毒,更像……某种失传的古法。”
“她身边那个男人,”解连环补充,“清冷如霜,眼神里有千年孤寂,除了张起灵,还能是谁?”
三人一时无言。密室内只余香灰簌簌落下的微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