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身冰冷僵硬，带着地底阴湿的腐气。
黑瞎子眉头微皱，随手将人搁在黄土上，离棺椁足有三步之遥。
见黑瞎子动手搬动佛爷尸身，他双目圆睁，喉咙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呜咽，挣扎着要扑过去。
可年迈之躯早已油尽灯枯，刚撑起半寸，便又重重跌回地面，咳出一口血沫，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别……别碰佛爷……”他嘶声哀求，手指抠进泥土，“求你们……放过他……”
尹南风站在一旁，紧咬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看着张日山那副模样，心中酸楚，却未上前一步。她不是无情，只是清醒。
张启山再是传奇，终究是张家的人；而尹新月，是她的姑奶奶，是尹家血脉，是她自小仰望的人。
若今日只能保一人安宁，她毫不犹豫选后者。
她声音低哑，“老东西，别怪我。姑奶奶还在棺里，我得守着她。”
张日山闻言，浑身一震，缓缓转头看向尹南风，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悲凉。
他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哽咽，伏在地上，肩膀剧烈颤抖。
这时，妤宁缓步走到张启山尸身旁。
她未看任何人，只侧首对张起灵道：“小官，看清楚。算计你的人，是什么下场。”
张起灵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具尸身上，眼神平静如古井，却深不见底。
他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妤宁抬手，掌心浮起一缕幽蓝火焰，如水般流转，无声无息。
那火非人间之物，乃以灵力凝成，专焚因果业障。
她指尖轻点，火焰如蛇，缠上张启山尸身。
刹那间，烈焰升腾，却无烟无味，亦无灼热气浪。
尸身在蓝火中迅速碳化、崩解，骨骼寸断，血肉消融，连衣袍都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不过十息，地上只剩下一堆细白骨灰，在晨风中打着旋儿，仿佛从未有人存在过。
张日山目睹此景，双目暴突，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直挺挺向后倒去，昏死过去。
“张日山！”尹南风惊呼，急忙上前探他鼻息，确认尚有微弱呼吸，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抬头怒视妤宁，眼中燃着压抑的怒火：“你既已清算，何必毁其形骸？佛爷一生功过，自有后人评说，轮不到你来定罪！”
妤宁收回手，火焰熄灭，神色依旧淡漠：“他欠小官二十年。不是一句‘被逼’就能抵消的。若非看在尹新月无辜，连她也该一同焚了。”
“你——”尹南风气极，却知对方所言非虚。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情绪，冷声道：“五成资产，我已应下。现在，请你们离开。让我为姑奶奶重新封棺。”
这时天已大亮。
妤宁转身，对尹南风道：“尹老板，新月饭店五成资产，三日内会有律师联系你签署转让协议。其余部分，解家会代为监管，确保不落入外人之手。”
尹南风苦笑：“你们倒是算得清楚。”
“乱世用重典。”妤宁淡淡道，“若非看在你姑奶奶确实不知情，今日结局不会如此温和。”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昏迷的张日山，又看向张起灵：“小官，走吧。”
张起灵最后看了一眼那两具并排而立的棺椁，转身离去，背影孤绝如刃。
黑瞎子走在最后，临行前回头看了眼尹南风，忽然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丢给她：“拿着。”
尹南风接住，打开一看是一枚青玉簪，样式古朴，簪尾刻着“新月”二字。
“这是……”她愕然。
“尹新月当年戴过的。”黑瞎子耸耸肩，“美人儿说，既然她清白，就该有件东西陪葬。你挑个吉日，放进棺里吧。”
说完，他转身追上三人，身影渐行渐远，融入晨雾之中。
尹南风握紧玉簪，神情恍惚。
她看着已经离开妤宁等人心思复杂，但也知道这已经是在不牵扯到无辜之人的前提下做的。
她又看了看倒地的张日山，从口袋掏出手机，给罗雀发了信息。
晨光初透，天边青灰褪去，十一仓门前却依旧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寒意。
黄土之上，一地骨灰随风盘旋，如烟似雾。
尹南风站在棺椁旁，手心紧攥着那枚青玉簪，指腹摩挲着“新月”二字，仿佛能从中触碰到姑奶奶温婉而坚韧的一生。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转身走向昏迷不醒的张日山。
“罗雀。”她声音低哑却清晰，“先把他抬上车，送医院。别耽搁。”
罗雀点头，朝身后一挥手。
棍奴立刻上前，动作利落却不粗暴地将张日山抬起，小心翼翼安置进后座。
老人面色惨白，唇角还沾着血迹，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却仍死死攥着那根拐杖，仿佛那是他与过往唯一的牵连。
“小姐，尹老夫人的棺椁……”罗雀低声问。
“拉回尹家坟地。”尹南风语气坚定，“请风水先生重新择穴，三日内必须下葬。要按最高规格办，不得有半点怠慢。”
“是。”罗雀应声，随即指挥人手将棺椁稳稳装上另一辆车。
棺盖虽已掀开，但尹新月面容安详，衣饰未乱，仿佛只是沉睡。
尹南风亲自上前，用一方素帕轻轻覆于姑奶奶面上。
她正欲转身上车。
远处尘土飞扬，几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急刹在十一仓门前。
车门打开，吴二白与吴三省先后下车。
吴二白一身灰色西装，神情肃穆；
吴三省则穿着便装，眉宇间却透着一丝焦灼。
“尹老板！”吴二白快步上前，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地面与仅剩的一具棺椁，脸色骤变，“张启山呢？”
尹南风没看他，只冷冷指向那片尚有余烬未散的黄土：“就在那儿。烧成灰了。”
吴二白瞳孔一缩，几步冲过去，蹲下身，手指颤抖地拨开浮灰，却只触到一片冰冷虚无。
他猛地抬头，声音发紧：“谁干的？”
“还能有谁？”尹南风冷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你们九门当年联手算计张家族长，如今人家回来清算，你倒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