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余晖终于彻底沉入远山背后，天幕如墨般缓缓铺展，点点繁星悄然浮现，像是被谁不经意撒落的碎银，在深蓝的天穹上静静闪烁。
夜风轻拂，带着初夏特有的温润与草木清香，穿过院落，掠过屋檐，轻轻掀动了窗边那幅半垂的竹帘。
屋内一灯如豆，昏黄的光晕温柔地洒在床榻一角。
黑瞎子蜷在张起灵怀里，呼吸均匀而绵长，睡得极沉。
显然张起灵是在黑瞎子睡着后抱他回房间后，并没有离开。
别看黑瞎子平日里总是一副嬉皮笑脸、嘴贫不停的模样，可此刻却像个孩子般安静，眉头舒展，唇角微微上扬，仿佛梦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事。
张起灵低头看着他，目光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眉峰微挑，鼻梁挺直。
他的眼神原本清冷幽深无波，此刻却泛起细微的涟漪，像月光落入静水，荡开一圈圈温柔的痕迹。
是满足。
一种久违的、踏实的满足感，从心底缓缓升起。
他从来没有这样安静地抱着一个人，看他在自己怀中安然入睡。
这感觉是陌生的，但他喜欢。
他记得，今天黑瞎子只喝了一碗白粥，外加小半碗酸梅汤。
身体因为昨晚一整夜的胡闹，还没缓过来，不能饿着。
他轻轻挪动身子，动作极尽小心，生怕惊扰了怀中人。
手臂缓慢抽离，将黑瞎子的头稳妥地搁在枕上，又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不经意滑过对方额前微湿的发丝。
然后，他俯身，在黑瞎子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那一瞬，时间仿佛凝滞。
没有言语，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那一个吻，轻若羽毛，却承载着张起灵的千言万语。
他知道黑瞎子不会醒，但他仍做了这个动作。
无他，就是喜欢。
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他走出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木质地板在他脚下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但在寂静的夜里，依旧显得格外清晰。
厨房里还留着傍晚时烧好的热水壶，他打开橱柜，取出一包面，又翻出几根青菜和一小块豆腐。
不做复杂的菜，只是想让他吃点清淡暖胃的东西。素面最合适。
锅里的水渐渐沸腾，白气升腾，氤氲了整间厨房。
他一边下面条，一边回忆起昨晚的情景。
到了最后黑瞎子整个人已经昏昏沉沉，嘴里还嘟囔着：“哑巴……你别动，别摸了啊……哎哟烦死了……”
可每次他想停止动作，要把手抽回来，那只手又被悄悄拉住，攥得紧紧的。
当时他没说话，只是身体力行的一遍遍给他。
只是黑瞎子一向逞强，到最后，直接躺着不动，说明是真的体力透支了。
面条煮好后，他盛进瓷碗，撒上切碎的葱花，滴了几滴香油，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他端着面回房，轻轻放在桌角，又去厨房把之前烧开的水兑了些凉水，调成温热，倒入盆中，再端进屋里。
房间里依旧安静。
他站在床边，望着黑瞎子熟睡的脸庞，迟疑片刻，才低声唤道：“瞎，醒一醒，吃点东西。”
黑瞎子听见声音动了动眼皮，迷迷糊糊睁眼，眼神还有些呆。
“嗯……？”他声音沙哑，“什么时候了？”
“晚上了。”张起灵坐在床沿，将毛巾浸入温水中拧干，轻轻替他擦拭脸颊和手心，“先擦擦脸，然后吃点面。”
黑瞎子任由他摆弄，一副被照顾惯了的样子，一边眯着眼享受那份清凉的触感，一边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
“哇……你还给我下面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哑巴，你真好。”
“嗯，今天你吃的少，一会儿多吃点。”张起灵说着，就作势把那一大碗面端了过来。
“好。”黑瞎子立马坐起身，“你做的我要通通吃光！”
随后他接过碗，吹了口气，尝了一口，烫得直哈气，却还是忍不住连吃了好几口。
“唔……好吃！”他眼睛亮起来，“哑巴，你行呀，素面也这么好吃。”
张起灵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微微扬起，却没有说话。
“你吃了没？”黑瞎子突然抬头问他。
“不急。”张起灵摇头，“我不饿。”
“骗鬼呢！”黑瞎子撇嘴，“你肯定没吃。你不吃我也不吃了。”说着就要放下筷子。
“别闹。”张起灵按住他的手，“我待会儿吃。”
黑瞎子不信，继续盯着他看，直到一碗面吃到只剩小半碗。
他忽然舀起一筷子面，径直送到张起灵嘴边：“来，哑巴，赏个脸呗？”
张起灵怔了一下，随即低笑一声，微微张嘴，咬住筷子上的面条，慢慢嚼了几下，点头：“嗯，不错。”
“就一口？”黑瞎子不满。
“够了。”张起灵拿过空碗，“剩下的你自己解决。”
黑瞎子哼了一声，低头继续吃，但嘴角压都压不住地上扬。
他知道张起灵不是真的不吃，而是怕他担心，故意等他吃完再去另做一份。
这个人，从来不说关心的话，却把所有体贴藏在细节里。
张起灵收拾好碗筷，转身去了厨房。
水流声响起，碗碟碰撞的声音清脆而有序。
他洗得很仔细，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就像对待每一件任务那样认真。
回到房间时，黑瞎子已经下了床，正扶着墙活动筋骨。
“哎哟我的老腰啊，我的腿啊……躺了一整天，骨头都要锈住了。”他夸张地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
“感觉怎么样？”张起灵问。
“嘎嘎好！”黑瞎子转过身，冲他挤眉弄眼，“明天就能生龙活虎，还能跟你练练手。”
张起灵看着他活蹦乱跳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但语气仍是淡淡的：“别逞强。”
“我没逞强！”黑瞎子不服气，“瞎子我啊，感觉好极了！就是……就是有点黏糊，想洗个澡。”
他说完顿了顿，看向张起灵：“水烧好了吧？”
“嗯。”张起灵点头，“要不要我帮你？”
这话一出口，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