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偶的芝麻香还在鼻尖打转,赖雪怀里的抄本突然\"哗啦\"翻页。
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指尖划过\"野神之乱乃末法癫狂\"那行字,指节微微发白——这是今早刚从七大门派飞鸽传书送来的《修真正史·天道纪元卷》,墨迹未干,还带着朱砂的腥气。
\"他们在用文字封印记忆。\"赖雪突然冷笑,抄本在掌心被灵气灼得发烫,\"你看这'笑'字全被换成'咳','荒诞'写成'失序'。
等百年后小辈读史,只会觉得我们是疯癫之辈。\"她抬眼时眼底有星子跳,\"正史成典那日,就是新天道被慢慢啃噬的开始。\"
蹲在碑顶啃烧饼的卜凡突然把狗尾巴草从左边嘴角换到右边。
他望着远处七大门派所在的方向,晨光里那些飞檐上的铜铃正叮铃作响,像极了赖瑶上次组织狂欢时挂的串儿。\"所以咱得让正史变成笑话。\"他把最后半块烧饼塞进嘴里,饼渣掉在赖雪摊开的抄本上,\"段子篡位,如何?\"
赖瑶的笑声比晨雾散得还快。
这个总爱把野神打赏箱挂在腰间的姑娘突然跃上泥偶堆,红绸腰带在风里猎猎作响:\"早等着呢!
昨晚我就跟卖煎饼的王婶、说书的张老汉串好了——野史涂鸦墙,今晨卯时准能铺满七城!\"她掏出个小铜铃晃了晃,远处立刻传来此起彼伏的敲锣声,像是提前约好的暗号。
最先冒出来的是城西老城墙。
卖糖葫芦的老张头举着熬糖的长勺当笔,在青砖墙刷了幅\"玉帝放屁震碎南天门\"——金红的糖画里,白胡子老头捂着屁股蹦高,云朵全画成了圆滚滚的气泡。
墙根下围了群孩童,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竹板唱:\"天条断了没人管,野神吃着剩饭把歌唱——\"她突然捂住嘴偷乐,\"谁要敢说不荒唐,先让他把袜子泥偶尝一尝!\"
赖雪的指尖按在地脉上。
她闭着眼,能清晰感觉到每句童谣、每笔涂鸦都在震动地底的灵脉,像撒进热油里的花椒粒,\"嗤啦\"炸开细小的\"笑核波动\"。
那些原本刻在正史典籍里的灵文开始松动,就像被水泡软的旧纸,轻轻一戳就皱成一团。
七大门派的反应比预想中快。
未时三刻,十三道御空剑影掠过七城,为首的执法长老穿着玄色道袍,袖口绣着\"天枢\"二字。
他挥剑劈向涂鸦墙时,剑尖刚碰到\"元婴大佬抢酸辣粉\"的画,突然有阵怪风卷来——是巷口卖臭豆腐的阿福,正举着串竹签子喊:\"客官尝尝新!
野神段子签,吃一串乐三天!\"竹签上歪歪扭扭刻着\"元婴斗法为粉汤,走火入魔尿裤裆\",油星子滴在道袍上,把\"天枢\"染成了\"天油\"。
更绝的在城门口。
赖瑶不知从哪弄来百条绣着段子的红内裤,整整齐齐晾在七大门派山门前的古松上。\"上仙您瞧这针脚!\"卖绣活的李婶举着条绣着\"野神放屁香过桂\"的内裤喊,\"这是用正经仙纹线绣的,晾一年都不掉色!\"山门前的守山大阵被红内裤晃得直冒青烟,几个小修士捂着眼跑出来,嘴里直嘟囔:\"这...这比师叔祖的雷法还辣眼睛!\"
最热闹的是山脚下的茶棚。
原本说《封神榜》的说书人张老汉换了个醒木,拍得桌子咚咚响:\"今儿咱说段新鲜的——卜凡大战伪神胎!\"他摇头晃脑地唱,\"一发屁葫芦震地心,酸菜黏液溅满襟,天道看了直摇头,不如红薯配烧饼!\"围听的百姓哄堂大笑,连几个偷偷溜下山的门派弟子都挤在人堆里,听得眼睛发亮。
\"急急如律令——\"当天夜里,七大门派演武场突然传来破锣似的吆喝。
某个正在练法诀的外门弟子突然打了个响指,\"不如放个响屁顶!\"他话音刚落,掌心的火球术\"噗\"地变成个冒热气的红薯,\"轰\"地砸在演武场的青砖上,烤焦了半块地。
执法长老气得胡须乱颤,挥袖要罚他去洗茅房,那弟子却挠着头笑:\"长老您这话说的,野神打赏不够就下架早,我这法术...也算响应号召不是?\"
紫菱的星钥在此时泛起暖金色的光。
她捧着星盘站在笑坟前,看那些原本刻着\"圣神正统\"的道韵正像融化的雪水,顺着星轨簌簌坠落。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小的光粒,每粒都裹着\"玉帝放屁元婴抢粉\"的片段,在星空中织成新的网。\"故事在取代经文。\"她轻声说,指尖拂过星钥上的\"笑文脉\",\"笑声成了新的天启。\"
卜凡正躺在刚被烧了又冒出来的涂鸦墙上。
他摸着肚皮打了个饱嗝——方才赖瑶塞给他三个裹着段子的煎饼果子,\"野神吃饼,天道打挺\"的字还烙在饼皮上。
听见紫菱的话,他翻了个身,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这就对了。
谁让大家笑,谁就有资格说天道。\"
话音未落,赖雪突然猛地抬头。
她的发梢被地脉震动掀起,眼底映着地底翻涌的灵气:\"他们祭出了文心雕龙鼎!\"地底下传来沉闷的轰鸣,像是有口巨鼎在碾碎什么,\"想用正统文气炼化所有荒诞文字!\"
卜凡却从裤兜里掏出一叠油乎乎的草纸。
纸页边缘沾着粥渍,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野神十大笑典》:\"早让赖瑶把这些混进他们的早餐稀饭了。\"他晃了晃草纸,\"笑瘾孢子,专克文气。
明儿个...有好戏看。\"
次日清晨的七大门派,连晨钟都变了调。
掌门站在演武台上,正准备宣布\"剿灭野神\"的法旨,张开嘴却唱:\"野神野神你别跑,打赏不够你下架早!\"底下弟子哄堂大笑,连执法长老都憋着笑,手里的戒尺\"啪\"地掉在地上——他刚才想喊\"肃静\",结果说成了\"酥饼,来两斤\"。
紫菱的星钥突然\"叮\"地轻响。
最后一道\"正史金线\"在星轨中绷直,又\"咔嚓\"断裂,化作漫天飞灰,飘向笑坟的方向。
卜凡接住一片飞灰,放在手心里搓了搓:\"没了。\"他抬头望向南方,那里是南荒的方向,\"不过...该塌的,怕是要塌了。\"
夜风卷着芝麻香掠过笑坟。
碑前的泥偶们又齐刷刷转了个身,这次没放屁,只是歪着脑袋笑——它们的陶土嘴角,不知何时被谁用红漆点了个圆,像极了烧饼上的芝麻。
远处,南荒方向传来细微的\"咔嚓\"声,像是某种古老的东西,终于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