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梳理着斯特林小姐的过往——
斯特林家族有一对双生子,四岁遭遇绑架。
斯特林小姐很快就回来了,但斯特林少爷,过了三年才被找回。
小孩子长的快,面对那个有些相似的孩子,斯特林夫妇一度拿不稳,犹豫着是否要认下。
最后,是斯特林小姐,凭着儿时的一首童谣站了出来,认下了他的身份,向所有人宣告他就是理查德。
“但当他回来以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我逐渐意识到我不是找回了弟弟,而是亲手放进了一头恶魔。”
斯特林小姐的肩膀微微颤抖,爱丽丝安抚般拍拍她的后背,示意她不必恐惧,慢慢回忆。
斯特林小姐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声音嘶哑道:
“理查德在外人眼里,是一个安静的孩子。很多时候,他总是静静阅读着战争类的书籍。”
“在为继承人量身定制的课程里,理查德对剑术和骑士剧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这让父亲很欣慰——贵族的荣光最初是在战马与宝剑上诞生的。父亲对这个喜欢骑士故事的,儿子,越来越满意。”
“而我……我一直在观察他。”
斯特林小姐为自己辩解着,
“那个时候我年纪太小也太天真可笑了。我清楚的知道父母不会全心全意的爱我,只有家庭稳定,他们才会分神在女儿的生活上。”
“经历过三年的冷待,还有那些无时无刻,从父母眼神中流露出的沉默质问——‘为什么回来的是你’?”
“所以在认亲的时候,我认为弟弟回来就好了。我默认他,推举他成为理查德,即使除了那首童谣,他对四岁前的事已经记不太清。”
“在父母夸奖他时,我在观察着他,紧盯着他,说服着他就是我的弟弟。”
斯特林小姐紧张道,
“可我发现他偷偷将佣人引去楼顶,又吩咐管家撤走了梯子。他在一群孩子们之间隐秘挑唆着,引起彼此的仇视,让未燃的火星变成互相殴打时的磅礴怒火。”
“当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理查德总在现场附近。他的表情,会因为旁人的困难与痛苦而开心起来。”
“当争斗结束,满地狼藉。理查德才姗姗来迟,掐在最精准的时机为受害者奉上关心。以至于没有人发现是他在制造冲突,纷纷把他当作一个乖巧听话的好人,向他倾诉着自己的苦恼,寻求着帮助与体谅。”
斯特林小姐的话,让爱丽丝自然而然想到晚餐时的一幕。
她遭到佣人突如其来的礼仪指导,落入窘境,举步维艰,无论怎么做都会造成损失。
理查德是第一个关心她心情的人,甚至考虑到了一名年轻记者对贵族的无力与招架不住,承诺会把后续解决。
假设不知道佣人为何要为难她,将这一切简单的看作贵族家庭对中产的戏弄,那爱丽丝大约也会顺理成章觉得理查德这人真不坏,心肠特别仁厚。
斯特林小姐看着爱丽丝,明白她已经想清楚晚餐闹剧从何而来了。
斯特林小姐叹气:
“我私底下找过他,质问他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只看着我笑,说——”
斯特林小姐绞着手指,声音有些发抖,
“‘姐姐,你,终于找到我了’。这句话,让我意识到我不能把他的异常告诉父母。”
“我清楚的知道,如果我揭发了这一切,在没伤害到家里人的情况下,父母一定会包庇他。”
“想让父母惩罚他,阻止他的恶行。除非……他不是我的弟弟,而是一个假冒了身份的冒牌货。”
“但他是我承认过的理查德。”
“是我先于弟弟回家,多享受了一段荣华富贵。也是我肯定了弟弟的身份,让狂喜的父母撤回了所有寻找的人手……”
”再次失去儿子,我肯定没有好下场,我会被疯掉的妈妈逼死的!”
斯特林小姐叙述到这,猛然一顿,脸上的肌肉抽动。
爱丽丝的手还搭在她的肩上,能清楚感应到她身躯陡然的僵硬。
聚精会神的爱丽丝下意识屏住呼吸,在斯特林小姐身上,察觉到了一闪而过的杀意。
几次出生入死,爱丽丝对死亡的感官最为机敏。
她可以肯定,刚才,斯特林小姐在考虑让爱丽丝永远闭嘴!
爱丽丝思维高速运转,电光石火间,她结合斯特林小姐迄今为止的所有话,捕捉到了杀意的来源。
斯特林小姐本人,和她故事里的部分形象并不一致。
在她的讲述里,斯特林小姐是家里的小透明,是不被重视的女儿,是发现了弟弟的不同,却又不敢告发的受气包。
但这么一个弱势可怜的人,几乎在每一步都做着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认回弟弟是为了结束家庭持续性的伤口,顺便结束斯特林小姐作为幸运回来的孩子所遭到的隐形迁怒生涯。
发现理查德不对劲,疑点重重,也选择为了自己的人生,替理查德保守这个秘密,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彻底成为斯特林少爷。
斯特林小姐一口一个“我的弟弟”,但爱丽丝没看到她对亲弟有多怀念。
帮理查德保密这一选择,几乎就是默认放弃了那个可能还在流浪的亲弟。
她现在的后悔不是可能认错弟弟了,是理查德太危险,超出了斯特林小姐的想象,超出了她的掌握。
斯特林小姐纯是太激动,被压抑的倾诉欲让她不知不觉,提到了理查德不对劲的这方面。
但情绪回落后,斯特林小姐意识到泄露秘密的凶险。
她害怕理查德的伪装,认为对方是个恶魔。但现在,这个恶魔必须是斯特林少爷了。
爱丽丝聆听了她的心里话,也因此被她忌惮,泛起了一丝杀意,如果放任这个念头蔓延,她很有可能会对爱丽丝下手。
生活在这样一个家,知晓诸多黑暗秘密的斯特林小姐,可不是只会哭泣,不知所措的人。
爱丽丝得纠正一个错误的想法了——
斯特林家族没有正常人,包括他们的小姐。
“斯特林小姐。”
爱丽丝放缓语调,
“这些只是您的担忧,一些过于离奇的想法,可能是您精神压力过大的产物。”
“斯特林少爷七岁时就回家了,他或许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变得有些内向,心里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念头。”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没有人能否认他的身份。他现在可不是刚回家时手无寸铁的孩子,他成长为了一位优秀的继承人,人尽皆知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