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吧,好像是把勘探员卖了。
否认吧,又是在欺骗昆虫学者,而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对方的信任。
“不为难您了。”
昆虫学者对奥尔菲斯的无措大感意外,她的声音都含了几分笑意,
“尽管我有所猜想,但您的状态超出了我的预期。嗯,顶着这么一张脸,发呆装傻也是一种有趣的反应。”
“是的,我把约书亚的照片摆出来,就是想试探试探您。”
“奥尔菲斯先生,看来您真的完全都不记得了,不记得约书亚曾经是您的好友。”
昆虫学者说到这里,语气重新归为平静,
“他出身优渥,人脉广泛,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交友,去扩展自己的圈子。”
“十几年前,彼时我和约书亚刚结婚,他带着我去地中海接见了您和其余的朋友。”
昆虫学者说,
“我还记得,当时那条船上下来了三个人,而您是其中一个较为安静的。我们在地中海的帕福斯吃了顿晚餐,互相敬了几杯酒。”
她略微唏嘘,以一种极低的语调叹息过去,
“那个时候的约书亚走到哪都带着我,领我到处见朋友,我是在很多年后才意识到,船上的那三个人涉及到了什么样的事情。”
“最初……约书亚是真的想把他拥有的一切全部分享给我。”
“可惜人心易变,真心是最不值得永恒寄托的。谁能保证,爱可以贯彻一生呢?”
奥尔菲斯直觉昆虫学者在疯狂暗示什么,但关键记忆的缺失让他略感迷茫。
他只听到昆虫学者对亡夫的态度很复杂,爱也毫无保留,全心全意的恋过,恨也不死不休,死生不见的怨过。
“普林尼夫人,看来爱情让您受伤很重。”
侦探小心翼翼道,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昆虫学者抬起脸,隔着面纱盯着奥尔菲斯,目光很是古怪。
“我从不觉得爱情让我受伤了,恰恰相反,它让我成长了。”
昆虫学者摇头,
“我与约书亚的事,让我觉得爱情是好的,就是太脆弱了。所谓炽热的真爱,被时间一夹就灭。”
“这般脆弱的情谊,是没办法寄托命运重量的,更不可能拧成一股能逆推时间的铁索。”
终于,终于出现了一个奥尔菲斯听过的词。
逆推时间?
因为这句话,侦探手一抖,差点没有拿稳咖啡。
但昆虫学者没有更多的感慨了,她恢复成最初的内敛模样,安静吃着为她口味而定制的蜂蜜蛋糕。
“抱歉,普林尼夫人,您刚才……”
昆虫学者打断了侦探的追问,
“奥尔菲斯先生,我该说的已经说的差不多,我现在想听听您的看法与评价,听听您的答案。”
“如果您认为所谓的爱坚不可摧,就请您拿出您的理由。”
来了,来自梅莉的考验。
“普林尼夫人,世界上没有完全一致的两个人,也没有百分百相同的情绪。”
奥尔菲斯谨慎措着辞,
“您以自身概括全部,会不会有些以偏概全了?”
昆虫学者微微一笑:“我就这样。”
“管别人的爱情美不美好,和我有什么关系?告诉我,奥尔菲斯先生,您认为您的爱情够坚固吗?凭什么?”
昆虫学者的步步紧逼,让奥尔菲斯无法,只能聚精会神思考着她的深意。
他的爱情?他爱谁啊,侦探人都不认识几个。
说到爱情,奥尔菲斯最先想到的,是在寻找记忆时,因【许德拉】药剂的错乱,幻想出的“妻女”。
等等,爱丽丝的出现,让侦探猛然回神。
他想起来,他对勘探说的,是要见“与记者关系最好的人”,而昆虫学者也不会在这么一个场合扯其他人,聊一些无关的乱七八糟的话题。
所谓是否有忠贞不变的爱情,难道是在问奥尔菲斯对爱丽丝的感情吗?
想到这里,昆虫学者对爱情的极度不信任让侦探压力倍增。
他沉下心,认认真真的,从各个角度梳理着每一个“奥尔菲斯”对爱丽丝的看法与态度。
“很惭愧,我不认为我追逐的是单一而纯粹的爱情。”
良久,侦探才慢慢开口,
“很复杂,复杂到没办法用一种情感来描述。”
“我见过不同时期的我的内心,对于一名迷失在回忆中的小说家来说……”
“我对她,有着爱情的投射。潜意识里我希望能和她组建家庭,而且我还想要一个和她一样的女儿,这意味着我把亲情也寄托在她身上,无论是小时候的她,还是长大的,我都不想放手,不想离开她。婚姻,血脉,什么都要有,我想和她建立所有链接。”
侦探忽然的发言,让昆虫学者手一抖,差点把咖啡杯摔出去。
她虽然没有表情,但豁然抬起的头,还有抓住扶手用力的指尖,都在传达着一个讯息——
这歹徒在说什么?!
结婚就算了怎么连孩子都想好了???
立刻,马上得打出去!
不等沉默寡言身材高大的昆虫学者动手,对危险一无所知的侦探继续道,
“除去爱情与亲情,过去某个……比较冷漠的我,也同样先将她看作妹妹,有着极强的挽留与保护之欲。”
“而在她对我产生极大的威胁时,我认为她是我的对手,是我需要警惕防范的人。”
“这很奇特,在我众多提防的仇家里,我的恨在其他人身上,我的怨不想牵扯到她,就算短暂的处于对立面,我依旧想藏起负面情绪。”
昆虫学者慢慢冷静下来,凝望着奥尔菲斯陷入沉思的脸,感叹道:
“奥尔菲斯先生,您头次这么面对内心。那作为侦探的您,对她是亲情,是爱情,还是警惕忌惮但不想伤害呢?”
侦探摇头,“都不是。”
“我从未真正叫出过她的名字,她只出现在我的梦里,戴着夜莺面具,有着鸟类的羽翼和爪子。”
“在外人眼里堪称怪异的外貌,却能轻而易举的解救我的噩梦,安抚我疲惫迷茫的灵魂。”
“对身为侦探的我来说,她是精神的唯一慰藉药。”
“普林尼夫人,您说爱情美好但易碎,可我不止是爱情。”
奥尔菲斯认真道,
“所有,所有的情感,都系在她身上。”
“对完整的‘奥尔菲斯’来说,她是妻子,女儿,妹妹,不希望死去的敌人,一次次错过的遗憾,心灵的归宿,梦魇边缘的守护者……”
“爱情太笼统单调,每一个阶段的‘奥尔菲斯’,对她都有着无法释怀的情感寄托,而每一种情感,都以‘永远在一起’为目的。”
奥尔菲斯诚恳道,
“爱情是我个人的期望,也不止这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