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昆虫学者的叹息消散在桌上,只余一盏没喝完的汤。
勘探员说到做到,三天后,于餐馆回请了诺顿大餐的奥尔菲斯,如愿以偿的登上了前往普林尼夫人宅邸的马车。
这三天,侦探也没闲着,而是把最新进展通知给了弗雷迪,从经验老道的律师手里掏出了勘探员提到的克雷伯格与普林尼的些许情报。
克雷伯格这个姓氏可大有来头。
作为位于奥地利维也纳,极富盛名的艺术世家,每位成员皆是普通人眼中难以企及的艺术天才。
“但这个天才里不包括弗雷德里克。”
奥尔菲斯回忆着弗雷迪对他说过的话,
“年少时还好,年长后,听说他作的曲子渐渐变得很一般,令克雷伯格的金字招牌略有些添灰。他也不怎么回维也纳,而是长住在法国巴黎了。”
“至于那位普林尼夫人,是近十几年声名鹊起的昆虫学者。”
“在既是丈夫也是学界前辈的伴侣死后,原本不起眼,只是一个助手的普林尼夫人忽然异军突起,接连发表了几篇很有含金量的研究文章。”
“普林尼夫人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在昆虫学界越发耀眼。但这位总是佩戴黑色面纱的夫人在日常生活中保持着一种超乎寻常低调,除了这些公开的消息,打听不到其他的事。”
奥尔菲斯不断整理着弗雷迪讲述的事迹,推演模拟着与普林尼夫人见面时的举措。
“到了。”
一路上都很安静的勘探员忽然出声,在奥尔菲斯下车前淡淡提醒道,
“不要去模仿谁,拿出你最本能,最自然的态度就好。”
奥尔菲斯一懵:
“啊?”
昆虫学者猜的对,勘探员确实希望事情能有转机。
所以他看着奥尔菲斯迷惘的神色,最后半挑明的又强调一遍,
“把你的心摊开来看看,少说那些似是而非,狐假虎威的话。”
到了这一步,就算是个普通人也能反应过来勘探员的意思,何况奥尔菲斯。
他若有所思,还没来得及道谢,车门已经砰的一声关上。
车子远去,把奥尔菲斯留在空无一人的门前。
侦探整理了一下着装,上前敲响深色的大门。
门并没有锁上,顺着侦探的力度徐徐打开,坦露出略有些阴沉的内里。
这座宅邸的入户厅通道很窄,奥尔菲斯能看到有人膝上盖着一条毯子,斜靠在客厅沙发上,只露出半个若隐若无的背影。
莫名的,奥尔菲斯觉得那影子有些可怕,像是某种巨大的节肢类昆虫。
不对,不是像,他可能……在哪里见过?
此地主人的问候打断了奥尔菲斯心里涌起的丁点疑惑与忌惮——
“贵客登门,蓬荜生辉。”
对方用词很简洁,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
“梅莉.普林尼,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奥尔菲斯先生,请坐。”
“谢谢,普林尼夫人,下午好。”
奥尔菲斯礼貌问候了普林尼夫人一声,束手束脚的穿过入户厅,进到这栋房屋里。
屋内的陈设如梅莉一般,多以深色为主,造型简单大气。
而各种各样色彩缤纷,姿态各异的昆虫标本,成了这种装修风格中最好的点缀品。
奥尔菲斯的目光快速划过那些足以称得上一句艺术品的虫子尸体,耳边仿佛听到了虫群的嗡嗡声。
等奥尔菲斯在客厅落座,他仍然没看到梅莉的正脸。
这位持礼严谨的普林尼夫人戴的面纱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仅露出嘴唇和下巴。
咖啡和茶点早就摆在了桌子上,梅莉示意奥尔菲斯自便,沉默端起茶托,安静享受着下午茶时光。
奥尔菲斯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先低头喝着咖啡,琢磨怎么开口。
这一低头,摆在沙发对面的照片就吸引了奥尔菲斯的注意力。
照片里的年轻男子,穿着富贵考究,眼神自信而从容。
奥尔菲斯想了想,想到的是昆虫学者的亡夫。
以一个侦探的敏锐观察力,奥尔菲斯注意到,这张照片似乎是刚摆出来的,边框干净整齐的宛如今早才被封装。
因为有客人来,所以把亡夫的照片挂出来?
奥尔菲斯在思索这是什么意思。
想着想着,他想到勘探员的忠告。
不瞎猜装高深了,侦探小心道:“普林尼夫人,这张照片是您过世丈夫的吗?”
“是的。”
昆虫学者对侦探的反应起了一丝兴趣,她放下杯子,点头,
“约书亚留下的照片不多,我在里面挑了一张最符合我记忆中的他的。”
“原来如此。”
奥尔菲斯点头,接着道,
“这张照片很新,之前摆在这里的不是这张吗?”
昆虫学者坦然道:“之前压根没摆。”
“约书亚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起码,最开始他是这样的。”
“可惜我们曾经浓烈契合的感情在漫长的时光中变成了一杯渐渐没有香味的冷茶。在他去世前,他已经厌倦了和我待在一起,厌倦我沉默寡言的性格。”。
昆虫学者淡漠道,
“而我尊重他的想法,在他去世后妥善地收敛了他的遗物。在您登门之前,从没拿出来过。”
昆虫学者难得说这么多,话中的意思似乎在指向着什么。
奥尔菲斯打起精神,斟酌再三后诚实道:“您拿出来是为了试探我吗?”
“那可真荣幸。”
这般直率,让昆虫学者以手撑头思考片刻,疑惑起来,
“是不是诺顿跟你说了什么?我就知道他不甘心。”
被点名的勘探员让奥尔菲斯的脊背下意识僵直,他不知道该承认还是该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