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主的声音消失了,时间随即跳转。
一味的沉浸在痛苦的确没有意义。
醒来的青年消沉一段时间,一次次去警局辨认新的尸体后,给自己找了一个重新振作的理由——
部分尸体都被烧得模糊不堪,像是一节黑炭。
没有人能够百分百确认这些尸体的来历,她可能在里面,也有可能不在。
兜兜转转,他尝试联系上那位从白沙街疯人院里出来的修女,通过对方措辞含糊的信件,发现小女孩之所以会离开孤儿院,是因为有位来自墨尔本的医学教授对她很感兴趣。
疯人院并不是她的归宿,而是中转站。
假设她还活着,大约会被那位医学教授直接带走,并不会出现在警方面前。
于是年轻的奥尔菲斯决定去墨尔本。
但那位“医学教授”,可不是什么平平无奇的好心人。
他必须得想办法找点关系,才能接近。
加入墨尔本实验组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很明显,一把工具是没有出路的,尤其是奥尔菲斯还不算是实验组的领头人。
他必须再进一步。
于是某天,奥尔菲斯接受邀请,来到一家咖啡馆,听着中间人极力的推荐——
“巴利尔家族热衷于各项投资,在很多时候,我们只负责提供一点小小的启动资金,不会对您的事业造成任何影响。”
中间人巧舌如簧,极力煽动着,
“我知道您,先生,如果您愿意,一份价格为100英镑的‘地中海发展’有价债券是最好的选择。”
中介人意味深长,
“‘地中海发展’,您明白我在说什么,指向的是一项何等的伟业。100英镑的债务对比您后续的收入来看,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根向您抛来的橄榄枝。如果双方合作顺利,能够共同赢取更大的目标,财大气粗的巴利尔家族是不会随便向您提出‘讨债’这种粗鲁要求的。”
中间人拿来的不仅是只需要签上名字就可以成立的债券,还有一本书。
钢笔就在桌上,匆匆披着一身雪白医疗服赶来的奥尔菲斯迟迟未动。
侦探看着这一幕,努力思考着这个巴利尔家族,思考“地中海发行债券”背后的含义。
“实验中最重要的几种原料之一,只能从地中海产出。”
庄园主的声音传来,
“‘地中海发展’……是指对药物原料的开发投资。和另外两位同事不同,我把自己的身份做得非常干净,安静内敛的性格看似是最可控的。”
“鉴于我在墨尔本出色的表现,他们考虑拉我上船了。”
“100英镑的债务对普通人来说是一辈子都还不起的巨款,但只要我死心塌地投身这份事业,这笔债永远不会找上门。”
侦探了然:
“听起来,这是恶魔散出去的门票。怪不得过去的我会犹豫了……这是彻彻底底的为恶做事啊,不能答应。”
庄园主嗤笑一声,对侦探的想法很是不屑。
为恶做事又如何?
说的好像为善良效力的人能当上国王。
现实就是身为普通研究人员的奥尔菲斯如果想往上爬,就没办法干干净净的站在岸上。
不亲自下水伏低做小,别人凭什么用资源和人脉来托举你跨越阶级?
面对庄园主的冷笑,侦探已然猜到了接下来的发展。
果然。
“请见谅,我注意到您还带着一本书。”
年轻的奥尔菲斯在经过良久的沉默后,开口询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中间人愣住,随后将那本书推到奥尔菲斯面前——
“啊,是的,一本前段时间出版的《奥菲欧》,我打算最近有空就看看。”
奥菲欧,是俄尔普斯的另一种翻译,罗马人在讲这个神话时常用这个名字。
奥尔菲斯客气道:
“抱歉,可以借我翻阅下吗?”
中间人想也没想,殷勤的帮他把书翻开,说:
“如果您愿意签下巴利尔家族的债券,那这本《奥菲欧》也归您了,它是全新的!”
善良何用?坚持何用?底线何用?
疯人院燃起的大火还烧在他的心上,于是在下午的阳光下,奥尔菲斯长久凝视着《奥菲欧》中那经典的台词——
【我的生命,你已经死了。】
【世上没有欧律狄刻我怎能活?没有我的爱人,我要去哪里?】*
太阳还在,奥尔菲斯拿起钢笔,签下了这份债券。
侦探旁观着这个选择,没办法评价。
年轻的奥尔菲斯敢拒绝这份债券,那么他们不会在此刻翻脸,只是逐渐边缘化奥尔菲斯,等时机差不多了,轻描淡写的制作一场意外。
他从来没有为善还是为恶的选择,而是只能为恶。
不做恶者,万事皆休。
中间人带着留有字迹的凭证喜滋滋走了。
奥尔菲斯拿起那本《奥菲欧》细细阅读着,眼神有股对前路的空洞茫然。
“我好像看到了你的诞生。”
侦探忽然说,
“等他从这里走出去后,就会慢慢变成那个成熟的庄园主吧。”
庄园主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庄重道:“跨过那条线后,‘极恶’的出现只是时间问题。”
他说的不错。
在外人眼里,奥尔菲斯和往常一样,安静,克制,礼貌。
只在一些细节,他变得“宽容”许多,行事越发顺风顺水。
侦探喃喃道:
“改变已经不是一件难事了。”
“既然都出卖了灵魂,那其他的事情就可以只看是否有利。”
“但……”
侦探的眉头挤在一起,他理解过去没有选择时被迫为恶,却没办法面对那个让他感到越来越陌生的自己。
特别是奥尔菲斯比以往更注重仪容了。
毕竟得体的服装与低调含蓄的品味表现,能快速积累大部分人的初始好感。
“当地中海的那批原料用的差不多时,墨尔本的药物实验也到了临床试验阶段。”
伴随着庄园主的声音,打扮的比平时更加华丽精致的奥尔菲斯登上了去往王宫的马车。
“这是一场阶段性的庆功宴。”
“原本山姆是我们之中的领头人,他的天赋与技术都更强。但因为我的配合与展现出的更多可能性,让他们决定给予我一些回报——”
“一张宴会的邀请函,让我可以和众多蓝血贵族站在一起,远远的瞻仰女王一面。”
“坦率地讲,这场庆功宴让我很不舒服。”
在庄园主的控制下,庆功的详细记忆被略过,只留下金碧辉煌的宫殿,还有挤在泱泱人群中那个不起眼的脑袋。
庄园主认真道:
“这帮满脑子都是干草,只知道躺在祖辈功劳簿上吃喝拉撒,喜欢用屁股对着别人的贵族,坚定了我要继续向上爬的决心。”
“既然已经无法退出,既然只能深入。”
他说,
“我干脆发誓要在这群庸庸碌碌的乌鸦中,做最与众不同,最醒目的那只。”*
侦探忍无可忍,低声道:“但你已经从开始的被迫,转而主动享受起了作恶!”
“哦?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很善良?”
庄园主反问,
“我说过了,跨过那条线后,‘极恶’的出现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