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统和天邪离开洛渊所在的那家客栈后,两人在繁华的街道上漫步,朝着另一处酒楼而去。
天邪心中对武统充满了好奇,甚至可以说是好奇到了极点。以他对武统的了解,对方极少会如此失态,难道武统还没有忘记水清柔殿下?
思虑至此,他有些狐疑地看向武统。
武统似是察觉到天邪心中的好奇,冷哼一声道:“天邪,你小子不用胡思乱想,如今我武统心中只有你嫂子一人。之所以针对那洛渊,只是纯粹看不惯他而已。”
顿了顿,武统又道:“你有所不知,我说的这个邻居,她心灵手巧。一个妇道人家,独自拉扯着一个儿子,生活颇为不易。她虽然也有结境修为,可年幼的儿子一步都离不开人,这让他们母子的生活变得十分拮据。”
“我和我家娘子遇到这位邻居时,她正挺着个肚子,连真元都完全被胎气阻滞,无法施展,并且还被坤月殿的人针对。若非我及时出手,她早就被那坤岳殿的人掳走了。”
武统说着,撩起了胯间的背包:“如今她的孩子都三岁了,可想而知,我这位邻居受了多大的磨难。她靠做针线活贴补家用,我们左右邻居都对她有过帮助。
这个挎包,就是除夕之夜,她感念我们对她们母子的照拂之情,特意送的,我家娘子,还有另外一家邻居,人人有份!”
天邪闻言,脑海中思绪飞转,几乎只在刹那间,便想通了事情的所有关节。他心中一颤,带着几分不确定开口问道:“你的这位邻居,该不会是天音阁的楚瑶仙子吧?”
武统闻言,长长叹息一声:“是啊,可不就是楚瑶仙子吗!”
他顿了顿,又道:“天邪兄,你如今方才大婚,还没有儿女,你可知这小娃娃一旦磨起人来,即便是修为高强的修士,也经受不住呀!”
“时常听着她那年幼的儿子在深夜里闹脾气,哇哇痛哭,而她一个妇道人家,既要顾着生计,还要照顾儿子……哎,那模样,看着真令人心酸。”
说到这里,武统语气陡然带上怒意:“不久前,洛渊那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倒是过得风流快活,身边还有两大神女跟随。天邪兄,你说我武统骂他,骂错了吗?”
光是听着武统简略的叙述,天邪脑中已能勾勒出楚瑶仙子那凄凉的境况,心中顿时也火起,随口怒道:“武统兄骂得好!我天邪也就是不知道其中缘由,倘若早知道,方才定然与武统兄一同骂这畜生!”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唏嘘:“真是可怜了楚瑶仙子。难以想象,她被稚子拖累,竟肯抛下过去的仙女光环,如同寻常农妇一般靠针线活谋生……”说到此处,天邪也忍不住长吁短叹。
随后,他看向武统问道:“武统兄,楚瑶仙子为何不肯与那洛渊做个了断?就这般躲着,孩子也始终名不正言不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武统闻言,冷冽一笑:“天邪兄,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楚瑶仙子虽为女流之辈,性子却颇为刚烈。”
“先前听闻洛渊与柳如絮大婚,又即将与宁欣然订婚那日,恰巧她的孩子也异常磨人,哭嚎到深夜止不住,连我家娘子和隔壁的女邻居都过去帮忙安抚。”
“便是那一夜,楚瑶仙子在悲痛欲绝之下,已将孩子的名字从‘洛楚’改为‘楚洛’。由此可见,她宁可自己咽下所有苦楚,也不屑向那洛渊摇尾乞怜。”
天邪闻言,心中不由得为之动容。要知道,从古至今,无论是荒古大陆的人间界,还是修炼界,都极为看重一个人的来历与名分。即便楚瑶性格刚烈,改掉了孩子的姓氏,可不难想象,这孩子日后的人生定然坎坷艰难。
武统看他这副模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天邪兄心中所想,亦是我所担忧之处。不过,在我家娘子的撺掇下,我已收下那孩子做亲传弟子,只待他年满八岁,便正式拜师。”
“而且,我家闺女也已许给了那小子。日后楚洛闯荡天下,自报家门时,便会提及是我武统的弟子,也是我的乘龙快婿。”
天邪闻言,冲武统竖起了大拇指:“武统兄高风亮节!”
武统见状,却“切”了一声,道:“我之所以同意娘子将闺女许给楚洛,全是看在楚瑶仙子的情分上。我虽厌恶洛渊,但一码归一码,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天邪听到这里,咂了咂嘴,试探着开口:“武统兄,你如今也离开了武极殿,要不然……”
话未说完,武统猛地抬手将他打断:“天邪兄,你我既是故交,难道你觉得我武统已经沦落到要靠别人接济的地步了?这类扫兴的话,切莫再提。”
天邪见他拒绝了自己想对他和楚瑶仙子伸出的援手,无奈之下,只能轻轻摇了摇头:“好好好,知道了。你呀,还是这么犟。”
两人一边走,一边热络地聊着,或许是聊得太过投入,浑然没察觉身后有人——洛渊正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当洛渊听到楚瑶与儿子的近况时,心中的愧疚顿时如翻江倒海般涌起。忽地,眼眶一热,滚烫的泪珠止不住地滑落,内心的自责更是汹涌难平。
“洛渊,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畜生不如的事!”他在心里狠狠咒骂自己,“难怪武统那般看不惯你,人家一点都没冤枉你啊!”
“瑶儿……楚瑶……你心里就这么恨我吗?”
“洛楚、楚洛……我的儿子……爹对不起你啊!”
一想到楚瑶连孩子的姓氏都改了,显然是要与自己彻底划清界限,洛渊心头便止不住地涌上一阵慌乱。
他下意识地想迈步追上武统,可识海中却响起了恒神提醒的声音:
“小渊子,镇定些。你这会追上去询问楚瑶母子的下落,武统定然不会告诉你。真想知道,不如等夜深人静之时,先拿出你的诚意来——唯有如此,武统才有可能松口,告诉你他们母子的去向。”
可此时的洛渊早已心乱如麻,这般失态的模样实属罕见,恒神的劝诫他竟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他红着眼眶,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在识海中语无伦次地对恒神说道:
“恒爷……终于……终于有楚瑶的消息了……是个儿子,我洛渊有后了!恒爷,我一定要知道他们在哪里,哪怕是当街给武统跪下,我也要求他告诉我!”
恒神难得见洛渊这般失了方寸,先是一声叹息,随即厉声喝道:“洛渊,你给我清醒一点!意气用事,只会彻底断了这条线索!”
恒神这句警示如同惊雷,瞬间将洛渊从失智边缘拉了回来。他下意识地顿住了即将迈出去的脚步,再顾不得什么仪态,抬手用力揉搓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反复轻声呢喃:
“冷静,冷静……恒爷,你说得对,我现在追上去问武统,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我得冷静下来……”
回过神来,洛渊才发现周遭喧嚣的人群正纷纷侧目,对着他指指点点。他心头一紧,生怕这动静惊动了前面的武统和天邪,急忙转身,脚步踉跄地朝后方慌乱跑开。
人群望着他仓促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窃窃私语:“这人瞧着一表人才,衣着也不凡,怎么看着跟疯癫似的?”
“我看呐,怕是受了什么大打击吧。”
洛渊对周遭的议论充耳不闻,躲进巷子里待了片刻。见繁华街道上的行人恢复如常,他深吸一口气,敛去自身气息,以极快的速度在人群中穿梭。
在恒神神识的覆盖指引下,他很快再次锁定了武统和天邪的身影。只见两人走进了一家名为“江鹤楼”的客栈。
这时,恒神的声音在他识海中响起:“小渊子,可以先回去了。方才本神已用神识探知,天邪已在客栈定下两间上好的房间,想来他们会在此落脚,你晚间抽时间过来便是。”
其实洛渊压根不想回去,只想守在这里盯着两人,安安静静等到晚上。可一想到客栈里还有柳如絮和宁欣然,自己若是太久不归,她们定然会担心。
思量再三,他只能带着几分恋恋不舍离开了这里。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这是他头一回对两个大老爷们这般牵肠挂肚。
回去以后,洛渊虽极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可柳如絮和宁欣然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满怀心事的洛渊回到自己房间后,便在桌案前坐了下来。这一坐,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
心里各种想法纷纷涌来。
“儿子,爹很快就能找到你和娘亲了,爹一定让你娘亲原谅爹,把你的名字改回来……洛楚……嘿嘿,我有儿子了!”
想到儿子还有了婚约,他又忍不住琢磨:“也不知武统家的丫头将来长得漂不漂亮,万一我儿子不喜欢可怎么办?人都说闺女随爹……”
脑海中浮现出武统那粗犷的模样,洛渊顿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恒神察觉到洛渊的想法,不由得没好气地说道:“洛渊小子,本神现在就是没身体,不然真想给你一巴掌!你小子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人家武统两口子,不但救下了你媳妇儿,这些年更是一直帮衬着她,才把孩子拉扯这么大。莫说武统身为修者,女儿将来的容貌本就不好判断,就算他的姑娘将来真的相貌平平,你们爷俩也得捏着鼻子认下这婚事!”
“若因为这事就想退婚,你自己说说,你小子干的那叫人事吗?”
洛渊闻言急忙解释:“哎呀,恒爷,您老别生气啊!我就是随便胡思乱想一下。要是将来孩子真心里有芥蒂,大不了我就豁出老命,再给他娶几房小妾便是了!怎么着也不能干出那种没人味的事不是?”
洛渊这回答,直接把恒神给干懵了。
“卧槽!你特么的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混账话!”恒神气得声音都发颤:
“你这脑袋是被门夹了还是怎么着?武统夫妇对楚瑶母子恩重如山,人家肯把闺女许给你儿子,是多大的情分?你倒好,还没怎么样呢就惦记着给孩子娶小妾?你这是把人家的心意当什么了!”
洛渊也知道自己这想法实在理亏,可他此刻对儿子的亏欠感早已堵满了心头,满脑子都是“不能委屈了儿子”的念头。
好在恒神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得他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明。他眼神中的迷离慢慢褪去,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荒唐——武统夫妇的恩情重如泰山,哪能容得他这般胡乱盘算。
恒神见他回过神来,便催促道:“行了,时间差不多了,依计行事吧。”
洛渊得了提醒,深吸一口气,敛去自身气息,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可他刚迈过门槛,果不其然,宁欣然和柳如絮的房门便一前一后同时打开,两人皆是目光幽怨地盯着他,眼神里满是询问。
洛渊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应声说道:“如絮姐姐,欣然,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休息?”
柳如絮见他这副模样,无奈地抬眼望了望天花板,叹息一声道:“夫君,这么晚还要出去,究竟意欲何为?从实招来吧。”
洛渊见状,又转头看向宁欣然。
宁欣然也轻声开口:“洛渊哥哥,你这是把我们当外人吗?”
洛渊见状,佯装叹息一声:“如絮姐姐,欣然,那武统白日里那般辱骂我,必然是事出有因,绝不只是为了曾经的争风吃醋那么简单。况且,这口恶气不出,我如何能咽得下?”
他顿了顿,又道:“但我毕竟是男子,总不能让人笑话我是只会躲在女子身后的小白脸吧?所以才想着趁夜深人静,去找武统和天邪算算白天的账。这事我一人便可,不希望你们跟着。”
柳如絮和宁欣然闻言,同时陷入思索。
以白天探知到的武统与天邪的底蕴和修为境界来看,洛渊此时若与他们交手,哪怕两人联手,恐怕也不是洛渊的对手。心里掂量清楚双方的实力差距后,两女都放下心来。
柳如絮淡淡看了洛渊一眼,道:“玩够了就早点回来。”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宁欣然也跟着嘱咐:“洛渊哥哥,速战速决,别回来太晚哦。”话音落,她也转身回了房间。
洛渊见总算过了两女这关,暗暗松了口气,随即抬步走出了客栈。
这边柳如絮刚回房,柳曼儿的龙躯便骤然在她身前浮现,轻声问道:“姐姐,要不要我悄悄跟上去?”
柳如絮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摇了摇头:“不用了,曼儿。男人是需要尊严的,以白天那两人的实力,夫君能处理好。”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曼儿,你这天赋神通确实厉害,竟有幻化隐身之能。我骗夫君说已将你送回圣元大陆,他定然想不到你一直悄悄跟着我们。”
“但为了保险起见,等天色再晚些,我把杜卡迪恩长老唤出来,你还是跟着前辈们隐于虚空吧。你这技能太逆天,不能轻易暴露。这样也好在关键时刻,帮我盯好夫君和那宁丫头。”
柳曼儿嘿嘿一笑:“成,都听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