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蛇头明轻笑一声,自顾自地拉过那张破椅子坐下,姿态放松,仿佛这里是他自家的客厅,“我蛇头明喺城寨几十年,想要解决你们的麻烦应该不难,生意的事先不说,你应该先说一下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有什么麻烦?”
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似乎要看穿沈莫北的虚实。
沈莫北知道,在这种老江湖面前,故弄玄虚反而落了下乘,必须展现出足够的价值和诚意。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和盛义’的军火库刚刚被他们自己点了天灯,想必明哥已经知道,而我们就是让他们被迫烧毁军火库的人,也正是他们现在满香江找的人!”
沈莫北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隔间内空气瞬间凝固,连一旁闭目养神的陈向华都瞬间睁开了眼睛,手悄悄摸向了藏在身后的匕首。
那矮小男人更是脸色骤变,手下意识按向了后腰,猜测是一回事,听到沈莫北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唯有蛇头明,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丝毫未减,反而带着几分玩味,上下重新打量了沈莫北一番,缓缓道:“后生仔,口气唔细。你知唔知,依家外面为咗揾你哋,白头康出到十万花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哋两个……就值一座金山。”
“我们的命值钱,是因为我们知道得太多,也毁了他们太多。”沈莫北毫不退缩,与蛇头明对视,“明哥是明白人,应该清楚,‘和盛义’这次惹上的麻烦,不是烧掉一个仓库就能解决的,他们背后的势力,在香江如此猖獗,走私军火,图谋不轨,真当港英政府是瞎子?真当北边会坐视不理?”
他刻意点出这点,就是在提醒蛇头明,这潭水有多深,同时也暗示自己背后的能量。
蛇头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不置可否:“讲到底,你哋系北边来嘅人。”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沈莫北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道:“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给明哥带来什么。‘和盛义’倒台在即,要是我们把他们搞倒了,他们空出来的那些水道、码头、关系网……明哥难道就没兴趣?而且,我们手里,或许还有他们一些来不及转移的‘小玩意儿’的线索,如果操作得当,或许能赶在警方和海关之前,发一笔横财。”
利诱!赤裸裸的利诱!
沈莫北这是在赌,赌蛇头明这种刀头舔血的人,对财富和地盘的渴望,以及对“和盛义”这块肥肉的垂涎。
蛇头明沉默了,那双精明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权衡利弊。隔间里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他忽然笑了笑,看向沈莫北受伤的手臂和旁边虚弱的陈向华:“你哋自身难保,凭乜嘢同我谈生意?”
“凭我们还活着,凭我们知道‘和盛义’的命门,也凭……”沈莫北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凭我们能让霍先生,在某些方面,对明哥的生意‘网开一面’。”
霍先生!这个名字在香江,尤其是在涉及到航运和地下的领域,拥有着巨大的能量!
蛇头明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些,他深深看了沈莫北一眼,似乎在评估这句话的真实性。霍先生和内地关系密切,这是公开的秘密,如果眼前这两人真能影响到霍先生的态度……
“你想我点做?”蛇头明终于松口,身体微微前倾,进入了谈判状态。
“第一,我们需要绝对安全的地方养伤,直到风头过去,或者内地那边有确切消息传来。第二,我们需要情报,‘和盛义’现在内部的动向,他们残余的走私渠道,以及……他们背后势力的消息,第三,我们需要一条绝对安全的离开香江的路径。”沈莫北提出条件。
“代价呢?”蛇头明问得直接。
“事成之后,‘和盛义’就算不垮台势力也会大幅度收缩,到时候他们掌控的九龙塘至西环的部分码头和水道,我们可以促成由明哥接手部分利益,此外,我们合作的战利品五五分成,并且,霍先生和我们背后,都会记得明哥这次的‘友谊’。”沈莫北给出了筹码。
这筹码看似空泛,但结合当前的局势和未来的可能性,对蛇头明这种人来说,极具诱惑力。
蛇头明手指敲击的频率加快,显然内心在激烈斗争。
庇护这两个烫手山芋风险极大,一旦泄露,他将面临“和盛义”及其背后势力的疯狂报复,但收益同样惊人,不仅能趁机扩张地盘,还能搭上霍先生和内地可能的线,这对他这种游离于主流边缘的势力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好!”蛇头明猛地一拍大腿,做出了决断,“我应承你!不过,你哋要记住今日讲嘅话!我蛇头明嘅便宜,唔系咁好占嘅!”
他站起身,对矮小男人吩咐道:“阿鬼,安排佢哋去‘水房’,找龅牙苏,话系我嘅贵客,要好生招呼,冇任何闪失!”
“系,明哥!”阿鬼恭敬应道。
“水房”是蛇头明在九龙城寨内部一处极其隐蔽的藏身点,位于错综复杂的水道旁边,易于转移也易于防守。
“多谢明哥!”沈莫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知道,最危险的阶段暂时过去了。
蛇头明摆摆手,最后看了沈莫北一眼:“后生仔,有胆色,我睇好你,好好养伤,等我消息,等事成之后,我先和你聊聊阿炳的事情。”
说完,他便带着阿鬼迅速离开了医馆。
老医师这才走进来,递给沈莫北一套干净的旧衣服和一点干粮:“换咗佢,一阵有人带你哋走。”
沈莫北和陈向华迅速换好衣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像城寨里挣扎求生的底层居民。
不久后,阿鬼去而复返,带着两人从医馆后门离开,七拐八绕,穿过无数条污水横流、昏暗窒息的巷道,最终来到一处靠近臭气熏天水道的低矮棚屋前,敲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