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眼神闪烁了几下,似乎在权衡利弊。
城寨有城寨的规矩,多嘴多舌往往活不长,但眼前这两人明显不是普通角色,尤其是这个受伤轻一点,眼神里的那股狠劲和沉稳,他只在少数几个大人物身上见过。
而且霍先生毕竟对他有恩,他不好不管。
并且,他们能一口叫出“蛇头明”的名字,显然是对九龙城寨有一定的了解。
“佢唔系乜人都见。”老者最终含糊地说了一句,算是默认了沈莫北的猜测,但也表明了难度。
“麻烦阿伯指条路,或者,递个话。”沈莫北从剩下的港币里又抽出几张,轻轻放在药碗旁边,“就说,是‘炳哥’的朋友,想找他叙叙旧,谈笔生意。”
“金牙炳?”老者这次明显愣了一下,再次仔细打量了沈莫北一番,金牙炳和蛇头明的关系他是知道的,如果眼前这人真的和金牙炳有关系,那么大概率蛇头明师会帮忙的,他沉默了片刻,收起钱,低声道:“我试试,唔保证。你哋唔好出街。”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隔间。
沈莫北稍稍松了口气,要是真的能出去,他还要去和霍先生说一下,让他去监狱里面关照一下金牙炳才行。
“先吃点东西,保存体力。”沈莫北将馒头递给陈向华,自己则端起那碗苦涩的药汤,一饮而尽,药力作用下,伤口的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
接下来的等待格外漫长,隔间外偶尔传来老者走动和捣药的声音,城寨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又仿佛近在咫尺,时刻提醒着他们身处何地。
陈向华服过药后,沉沉睡去,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比之前平稳了不少。
沈莫北不敢睡死,始终保持着半清醒状态,耳朵捕捉着一切异常声响。
大约过了两三个小时,就在天色蒙蒙亮时,外面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和三长两短的特定节奏。
老医师走过去开门,低声交谈了几句。
随后,布帘被掀开,老医师带着一个身材矮小精悍、眼神灵活得像只老鼠的男人走了进来。这男人约莫四十岁年纪,穿着普通的工装,但一双手指关节粗大,眼神里透着精明的算计。
“就系你哋要见明哥?”男人上下打量着沈莫北和陈向华,目光尤其在他们的伤口处停留了片刻。
“是我。”沈莫北坐直身体,尽管脸色苍白,但气势不减,“炳哥进去之前托我带句话给明哥,另外,有笔生意想和他谈谈。”
“炳哥……”男人咂摸了一下这个词,眼神变幻,“明哥唔系乜人都见,尤其系依家呢个时候。有咩话,我可以转达。”
沈莫北摇摇头说道:“这件事我只有和炳哥说才行,我只能说事关重大,牵扯到目前香江的格局。”
矮小男人瞳孔微微一缩,沈莫北的话让他有些惊讶,影响最近香江的格局,他突然想起来最近“和盛义”的事情,这怕是和这两人逃不了关系,这件事确实不是他可以决定的。
矮小男人盯着沈莫北看了足足十几秒,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最终,他点了点头:“我会同明哥讲。你哋等消息。”
说完,他不再多留,对老医师使了个眼色,迅速离开了。
隔间内再次恢复寂静,沈莫北知道,鱼饵已经撒下,就看能不能搭上蛇头明这条线了。
矮小男人离开后,医馆内再次恢复了那种压抑的寂静,只有陈向华粗重而平稳的呼吸声,以及隔间外老医师偶尔捣药的沉闷声响。
沈莫北背靠墙壁,闭上眼睛,看似在休息,实则大脑在飞速运转,联系蛇头明,是一步险棋,但也是目前打破僵局最有可能的一步。
金牙炳这条线,是他上次来港时埋下的伏笔,没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他现在赌的,就是蛇头明对金牙炳的义气,以及对他所提及“生意”的兴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左臂的伤口在草药的作用下传来阵阵清凉,但失血后的虚弱感和高度紧张的精神,让他感到一阵阵眩晕。
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仔细分辨着外面的每一丝动静。
城寨的白天似乎比夜晚更加喧嚣,各种叫卖声、争吵声、孩童的哭闹声透过薄薄的墙壁和木板缝隙传进来,形成一种奇特的背景音。
等待了大半天时间,到了傍晚的时候,就在沈莫北以为对方不会回应,或者需要更长时间考虑时,隔间的布帘再次被掀开。
这次进来的,除了那个矮小精悍的男人,还有一个人。
此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不高,甚至有些瘦小,穿着一身灰色的、洗得发白的旧式唐装,脚下是一双黑布鞋,打扮得如同一个落魄的账房先生。
但他一走进来,整个狭小隔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他的面容普通,甚至有些和善,唯有一双眼睛,开阖之间精光内敛,仿佛能洞悉人心,带着一种长期身处权力顶端、执掌生杀予夺后形成的无形威势。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沈莫北和陈向华,最后落在沈莫北身上,嘴角甚至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矮小男人恭敬地退到一旁,低声道:“明哥,就是他们。”
沈莫北心中凛然,知道正主来了,他站起身,以示尊重,同时也是一种不卑不亢的姿态。
蛇头明却随意地摆了摆手,声音平和,带着一点老香江的口音:“有伤在身,就唔使多礼啦,系你话,系阿炳嘅朋友?仲有话要同我讲?”
他直接切入主题,没有丝毫寒暄。
沈莫北深吸一口气,迎上蛇头明的目光,坦然道:“明哥,冒昧打扰,实话实说,炳哥欠我一个人情,他让我有麻烦来找你,我正好最近遇到了一个大麻烦。”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另外我还有一笔大生意,想和明哥谈谈,或许能助明哥的生意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