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为何同本王的夫人这般亲密?”皇甫秋翼直言不讳,质问皇甫冬焱。
“舞儿曾不遗余力地帮助过本王,但她并不认识本王。”皇甫冬焱眼眸中滑过一丝怀念,转瞬即逝。
“帮助,”皇甫秋翼嗓音低沉,裹挟着不容置疑的霸气:“四哥何时竟是见过夫人的?”
皇甫冬焱指尖摩挲着袖角的一枚素银纹章,那纹路细若蚊足,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抬眼看向皇甫秋翼怀中的溪涧清舞,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多年以前,西陵仍在。有一年大雪皑皑,恰逢城中瘟疫,明耀国边疆亦遭受苦难。
“本王在军营中瞻前顾后。粮草紧缺暂且不谈,糟糕的是,将士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因病倒下,仓库里草药近乎见底。本王飞书百里加急送抵京都,但京都的太医院动作迟缓,本应在三日内送达的药物,愣是五日未见踪影。
“本王记得,十万火急之际,有位匿名的‘药商’,散尽千金从京都购来雪参,救了被困在疫区的三千将士……”
皇甫秋翼瞳孔猛地一缩。那件事他有印象——当年父皇曾赞叹“民间有义士”,却始终查不到身份。
他喉结滚动,攥着溪涧清舞的手不自觉收紧:“那是……舞儿?”
“是她。”皇甫冬焱的目光落在女主苍白的脸颊上,怀念终于不再掩饰,“那年我因母妃失势,被构陷贬去边境督办赈灾,却遭遇此等天灾,恐命不久矣。绝望之际,是她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队,为军营添置卫生用品和草药,本王带领的边关士兵,才得以在这场瘟疫中存活下来。”
他顿了顿,刻意加重语气:“她救我时,蒙着面纱,只说‘见不得人死在眼前’。后来我回京查了三年,才在她嫁你之前,查到她的身份。”
“所以你带她来西陵,是为了‘报恩’?”皇甫秋翼的声音里淬着冰,可眼底却藏着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他从未知道,溪涧清舞的生命里,还有这样一段“不属于他”的过往。
皇甫冬焱沉默。
他注视着溪涧清舞的眼眸中满含情意,但是微微晃神的功夫,他便将眼中翻云覆雨的情绪藏匿:“对,‘报恩’而已。”
怀中的溪涧清舞忽然身子一软,头轻轻靠在了皇甫秋翼肩头,原本微睁的眼眸彻底闭上,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舞儿!”皇甫秋翼心头一紧,瞬间将质问抛到九霄云外,他伸手探向女人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瞳孔骤缩,“几时才能抵达军营?”
皇甫冬焱也上前一步,眉峰紧蹙:“还有几里地便到了。方才她就脸色不好,许是怀孕,受了风寒又添忧思。”
说着,他便要伸手去碰溪涧清舞的手腕,却被皇甫秋翼冷冷挥开。“四哥还是站远些好,免得再扰了她。”话语里的敌意毫不掩饰,方才压下的不安焦躁,因她的昏迷更添了几分焦灼。
皇甫冬焱指尖一顿,终究还是收回手,退到一旁,只是目光依旧胶着在溪涧清舞脸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角的素银纹章。
马车内一时只剩皇甫秋翼压抑的呼吸声,他半坐在床沿,将溪涧清舞的手拢在掌心反复摩挲,试图传递些暖意,眉峰拧成了疙瘩——自她跟着皇甫冬焱出现在西陵,他的心就没踏实过,如今她昏迷不醒,更是让他乱了阵脚。
不多时,军营到了,将溪涧清舞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之上,军医提着药箱匆匆入帐,俯身给溪涧清舞诊脉。
烛火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毡壁上,忽明忽暗,皇甫冬焱立在床侧,连军医的动作都未曾移开视线,而皇甫秋翼则死死盯着军医的表情,掌心沁出薄汗。
终于,军医收了诊脉的手指,躬身对皇甫秋翼和皇甫冬焱行礼:“请王爷放心,王妃娘娘是因怀孕身子不适,忧思过度加上受了些风寒,喝了这剂安胎药便能安稳些。”说罢将药碗递到一旁侍女手中,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几乎是军医刚踏出帐门的瞬间,溪涧清舞睫毛颤了颤,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视线从帐顶的绣纹移开,恰好撞进皇甫冬焱望过来的目光里。那目光里藏着关切,还有一丝她不敢细究的温柔,像极了当年雪夜中,那个隔着人群朝她颔首的模糊身影。
她心头微漾,原来是他。当年因影湘宫任务路过边疆,却见将士们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无法脱身,悲从中来,她这才在任务结束后,火急火燎地,将药匿名送至军营。
当时只想着救人,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受助者重逢,更没想过这位四王爷竟会将此事记挂多年。
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皇甫冬焱先一步前倾身体,声音放得极轻:“舞儿,感觉好些了吗?军医说你需静养。”
这一声关切像石子投进静水,溪涧清舞还没来得及回应,腰上忽然一紧。皇甫秋翼将她往怀中又搂了搂,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眼神却冷厉地剜向皇甫冬焱:“四哥若是无事,便先回前营吧。舞儿刚醒,需要清静。”
皇甫冬焱指尖的素银纹章微微发烫,他望着溪涧清舞苍白的脸,终究还是压下了想说的话,只淡淡道:“那五王妃好生休养,所需之物尽管差人来报。”
说罢转身,帐帘在他身后轻轻落下。帐内瞬间只剩两人。溪涧清舞能清晰感受到怀中人的紧绷,她抬手轻轻拍了拍皇甫秋翼的背,低声笑道:“王爷这是吃醋了?”
皇甫秋翼闷哼一声,眼眸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委屈,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霸气。
是她从未见过的皇甫秋翼。
溪涧清舞心头惊讶,她想起当年送药时的仓促,轻声道:“当年之事只是巧合,本王妃与四王爷不过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罢了。”
皇甫秋翼抬头,幽深的眼眸里满是光亮。他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气:“本王亦知如此。”
他紧绷的下颌线渐渐柔和下来,拿起一旁的药碗,舀了一勺吹凉后递到她唇边,“吃了药身子好得快,而后,本王带你回府。”
药汁微苦,溪涧清舞皱了皱眉。
皇甫秋翼早有准备,从袖中摸出一颗蜜饯塞进她嘴里,甜意瞬间驱散了苦味。
他细细喂她喝完药,又替她掖好被角,坐在床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累不累?再睡会儿,本王守着你。”
溪涧清舞望着他眼底的温柔不似作假,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
心口最后一丝防线被击溃,连日来的疲惫与不安渐渐消散。她往他身边挪了挪,紧紧贴着他的手臂,和衣而眠。
烛火映着两人相偎的身影,将西陵军营的寒夜都暖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