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通过破碎的蠡壳窗灌入长廊,在长廊中呜咽盘旋。寒意渗入,却不及她此刻言语中透出的冷冽半分。
他垂眸:“你想让我忘记今晚的这一切?”
“是。”她答得干脆。
“为什么?”
姜婳末微微抬眼,声音更冷了:“我来过这里的消息,不需要被任何人知道。”
“只要有人对外泄露今晚上的事,无论用什么办法,我一定会找到他,然后把他杀了。”
这段话她说得太坦然。
君屹终于还是忍不住抬眼再次看她,眼前的月光如水,为她纤细的身影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
她就站在他眼前,同样看着他。
只等他的回答。
而那神情却平静得近乎冷漠。
这一刻,他想起。
这样疏离的神情,他曾见过一次。那是在他脑海中回忆无数的画面。
落冬河岸上,她也是这样微抬着下巴,倨傲地睥睨着那群陨兽蛇们。
只是那时的她浑身浴血,却依然挺直脊背,她一向是飒爽无畏的。而现在,她看似平静,骨子里却全是充满凌厉的尖刺,对他防备而又警惕。
想到这里,君屹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喉间泛起干涩。
姜婳末察觉到他陷入沉默,眉梢微挑,眼中便闪过玩味。
“你很疑惑?是在思考我为什么跟你费时间解释这些,而不是直接对你动手?”
“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
她双手环臂,目光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过他全身。从她的角度看去,他半躺靠壁的姿势,看起来像极了被逼到角落的无助猎物。
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他脸上,唇角微扬:“因为,你的这张脸——”尾音化作一声轻笑。
“值得我破例一次。”
这些话从姜婳末口中说出来,轻佻又随意,随意到仿佛只是在评价一件漂亮的物品。
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赞美,君屹暗自苦笑,在她面前,自己似乎总是被这样直白的评价。
不过现在看来,她并不讨厌他。
至少她喜欢他,的脸。
“你说的我都明白了。”
直到君屹缓缓站起身,姜婳末这才发现,眼前这个看似温润的雄兽,身量竟比她预估得更要挺拔些。
他静立在光与影的交错间,那双蓝眸幽深到沉寂。
“雌兽,我会替你保守今晚上你过这里的秘密,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姜婳末满意地勾唇,正觉得这雄兽还算识趣。
就听见他继续道:
“但今晚的相遇,我不会忘记。”
加重的语气带着坚定,君屹直视着她的眼睛,这一次没有刻意回避,目光坦荡得近乎灼人。
姜婳末唇角的笑意凝滞,眼底透出几分冷意。
“敢说这种话,你这头兽还真是…”
未说出的话在\"固执\"和\"麻烦\"之间徘徊,却在看到他眼中的执着时突然语塞。
按理说,她就是个无意闯入的,如果她雌兽身份的与众不同被暴露在兽人眼前,那就彻底陷入这趟浑水里了。
本来可以把握机会让这雄兽彻底闭嘴,可她一时心软就导致现在的局面,情况怎么还被她搞得越来越复杂了?
最终她眉头皱起,只能警告。
“记不记得,是你的事。但如果被我知道,今晚的事从你嘴里泄露出去。”
她目光扫了一眼碎了满地的蠡壳,“我就用这些,先寸寸割了你的舌头,再一根一根削掉你的手骨。”
让你既不能说,更不能写。
姜婳末本以为这种威胁至少能让这名雄兽变了脸色。
不料到。
君屹听后却低笑出声,目光仍温润地停留在她身上。
“那些伤,我都能自愈。”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嗓音清冽,如沐春风,“想让我永远闭嘴,要往这里刺。”
…
呵呵,要不说兽世就是变态多。
她果然刚刚就该动手的!
而在此时,长廊尽头的一侧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有兽人听到声音赶来了。
怎么正好赶在这个时候。
姜婳末脸色沉下去,先撤。她正要抽身退至窗边离开,手腕却被先一步靠近的身影握住。
“跟我走。”
他的掌心炙热,力道不容抗拒,将她整个人拽回身侧。
“我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他压低的嗓音擦过耳畔,裹挟着温热的气息传入她耳里。
什么?!——姜婳末微怔,整个人已经被他带着疾掠而出!
两人的身影如暗夜流风,迅速消失在长廊拐角。
当兀金戎带人赶到时,只堪堪捕捉到两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他骤然驻足,眼底闪过错愕。
那个背影是王兽。
而旁边的那道纤细身影,则明显是……
…...雌兽?
“大人?”
听到提醒兀金戎这才收回目光,沉声道:“继续巡逻别的地方,这里没事。”
完了,他想到什么又补充了句:“撤掉这处所有的巡逻。”
“今晚,谁都没来过,听清楚了吗?”
众兽齐喝:“是!!”
—
窗外跃动的浮光在两人疾行的身影上流转。
朦胧的幻影间,飞掠过两人交叠的身影。
姜婳末低眸,怔然望着自己被扣住的手。
对方的掌心灼热,温度透过肌肤渗入血脉,像是要一同融进她的骨血。
她一定是醉得昏了头。
否则,怎么会毫无防备地任由一个初次见面的雄兽牵着跑?
不,或许更糟。
是酒精作祟,色令智昏。
这个认知让她皱眉,在心底唾弃自己:姜婳末,你这些年修的定力,都喂了狗么?
可握着她手的人似乎察觉到她指尖的凉意,修长的手指蓦然收紧,将她扣得更深。
指节相抵,热度纠缠,像是无声的宣告——
他不打算放手。
这里的路,君屹走过无数次,却从未像今夜这样,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悸动上。
每一个转角都像藏着蛊惑的未知,胸腔中的震颤不知是因为奔跑而喘息,还是某种更隐秘的悸动。
夜风掠过,乱了他肩上的白羽。
那双沉寂的蓝眸在这细微下终是起了波澜。
他忽然明白了。
这种来自心底的震颤。
原来是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