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刚站稳脚跟,对面门岗里的几个日本宪兵就眼尖地瞅见了,脸上立马堆起热络的笑,操着生硬的中文迎了上来。
“李桑,发财大大地!”领头的宪兵曹长满脸堆笑,眼神不自觉往他们身后的卡弟拉客瞟了瞟。
李海波熟练地和曹长拥抱,打着哈哈。
侯勇则自然地掏出几包哈德门,熟稔地往在场的每位宪兵手里都塞了一包,“来来来,抽烟,提提神。”
那几个宪兵眼睛一亮,忙不迭地接过来,用袖子擦了擦装进军装上的口袋,小心翼翼地揣好,嘴里连连说着,“侯桑,发财大大地!”
李海波看得只肉痛,哈德门可是民国版的华子,高档货。
李海波几人跟宪兵们寒暄几句,转身踏上司令部大院。
夏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叶洒下来,在灰扑扑的洋楼墙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踏进大院,李海波的目光正落在不远处的洋楼一楼。
只见三名穿着笔挺军装的日本军官正并肩往里走,每人手里都拎着个沉甸甸的黑色皮箱,箱角的铜锁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星野少佐、山本大尉、小泉中尉……”李海波他缓缓念出三人的军衔,眉头微蹙,“他们不是要见我吗?按说该在楼上等着才对,怎么反倒一起下了楼?”
熊奎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眯起眼仔细打量了片刻,咂咂嘴道:“奇怪,您瞧他们进的那间屋子,不就在财务室隔壁吗?
连块牌子都没挂,门口倒杵着俩荷枪实弹的哨兵——这宪兵司令部大院里,哪儿用得着这么严防死守?到底是防谁呢?”
“这个我知道!”侯勇突然小声插话道,“那是司令部新修的金库!”
“金库?”李海波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意外。
“可不是嘛!”侯勇压低声音解释道,“这阵子我因为赎人的事情,来司令部跑得勤,都是来送赎金的,一来二去就摸清楚了。
您也知道,现在日本政府对黄金管控得越来越严。
可司令部这些军官,私下里通过走私禁运物资、收受赎金,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门路,攒下了不少黄金。”
他顿了顿,又道:“这些金子,只有少部分兑换成日元寄回了本土,大部分都攥在他们自己手里。
一来是不敢往本土寄,查得太紧,一经发现,就会被强行兑换成日元,甚至没收。
二来又不敢存进银行,黄金一旦存进了银行,取的时候一样会被兑换成日元。
这日子一长,军官们手里的黄金越积越多,司令部就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所以司令部就干脆在一楼辟了这么个地方,修了座金库?”李海波接口道。
“对喽!”侯勇点头,“这金库归财务室管着,进出的每一笔黄金都得登记在册,清清楚楚。
说白了,就是专门给这些军官们存私货的地方——那些见不得光的金子,放这儿既稳妥又隐蔽,总比他们自己东掖西藏,夜里都睡不安稳强多了。”
李海波眉峰一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金库?这么说,司令部里这些军官的黄金,全在这儿存着?”
“还不止呢!”侯勇咂了下嘴,往洋楼方向瞥了眼,“您别瞧这金库刚修好没多久,消息早就跟长了翅膀似的,在上海日军的上层圈子里传开了。
好多在上海的日本高官,都托关系把私藏的黄金往这儿运呢!
甚至还有杭城等附近城市的高官,也托关系把黄金送过来托管。
毕竟在他们眼里,整个上海地界,没有比宪兵司令部更安全的了!”
“我操!”李海波低骂一声,喉结滚动了下,眼底泛起兴奋的光,“这么说,这里头的金子怕是堆成山了?这他妈也太诱人了!”
熊奎在一旁听得眼皮直跳,赶紧拉了拉李海波的胳膊:“卧草,波哥!您不会打这金库的主意吧!
这地方可不比76号特工总部,你看看这周围,岗楼、碉堡、不间断的巡逻队,院子里还停着装甲车随时待命,这里的防守力度可不是咱们能搞定的。
真要强攻这里,无异于拿鸡蛋碰石头!”
“可不是嘛!”侯勇也跟着摆手,脸上露出几分忌惮,“这金库我前阵子送赎金时进去瞅过一眼,那叫一个严实!
别看他修在一楼,其实金库的主体在地下,四面都是钢板,听说还带密码锁,里头怕是还有暗哨。
再加上整个宪兵司令部修得跟个铁笼子似的,真要动手,那简直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
李海波却慢悠悠地舔了舔嘴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急什么?”
他抬眼扫过那间紧闭的屋子,目光像钩子似的在门上挂了片刻,“刚建的金库,里头的家底还薄着呢。
咱们啊,先耐着性子等着,等它慢慢把金子攒足了,养肥了……到时候再看看怎么说。只要想,再坚固的堡垒都是有机会攻破的。”
熊奎和侯勇心里忍不住一突,泥马,这位爷真是什么都敢惦记呀!
正说着,那扇紧闭的金库门“咔哒”一声开了。
星野少佐几人走了出来,脸上都泛着红光,眼角眉梢全是藏不住的得意。
尤其是星野,步子迈得轻快,显然心情极好。
他们一眼就瞧见了院子里站着的李海波三人,小泉立刻扬手朝他们招了招,嘴里还叽里呱啦说着什么,看那架势是示意他们跟上。
说完便转身带着山本和星野,噔噔噔上了楼。
“我操,这几个小鬼子乐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李海波眯起眼,望着他们噔噔上楼的背影,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看这眉飞色舞的德行,指定是刚从吴四保那肥羊身上刮下了不少油水,不然能得意成这副模样?”
侯勇在一旁连连点头,咂着嘴道:“那是自然。
他们这次对吴四保可是下了死手,不榨出让他们满意的好处,怎么可能轻易让张大鲁把人带走?”
李海波伸手理了理衣襟,抬脚跟了上去,“那敢情好。先前我跟他们早就说好的,从吴四保身上榨出来的好处,我能分到百分之八。
这老小子最近敲诈那些富商得了不少钱财,我们哪怕只是分个零头,也够咱们舒坦阵子了!”
熊奎和侯勇听得眼睛一亮,赶紧快步跟上,心里却暗自嘀咕:还有这等好事?先前只知道波哥跟这几个鬼子有勾结整治吴四保,没想到还能分钱,看来这趟没白来。
几人顺着楼梯上楼,熟门熟路地进了小泉中尉的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浓重的烟味便呛得人直皱眉,地上散落着好几个捏扁的烟蒂,烟灰缸里更是堆得满满当当,显然刚才张大鲁在这儿时,双方定是有过一场激烈的交锋,不然不会留下这么狼藉的痕迹。
只是此刻屋里只剩小泉和山本两人,星野少佐早已没了踪影。
想来也是,人家星野可是堂堂少佐,自己不过是76号里的一个小角色,论身份地位差着十万八千里,若非万不得已,哪会屈尊跟自己这号人正儿八经地坐在一起谈事?
多半是事情交代完手下,便自持身份先走了。
小泉见他们进来,立刻转过身,脸上堆着刻意的笑容,殷勤地朝沙发那边摆手:“李桑,快请坐,快请坐!”
山本大尉则没那么多虚礼,见星野不在,他便径直坐到了主位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只镀金打火机,指节在光滑的机身上敲得“哒哒”作响,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李海波,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
李海波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谄媚笑容,点头哈腰地在对面沙发上坐下,姿态放得极低。
熊奎和侯勇则很有分寸,自觉地站在他身后,像两尊门神似的,眼观鼻鼻观心,不多言不多语。
刚坐稳,李海波便主动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呵呵,两位太君,我们刚才进门时,正好瞧见吴四保坐着车子出去了,看那样子,想必太君们这趟是收获颇丰吧?”
山本大尉刻意板着脸,想摆出几分威严,可嘴角那股子藏不住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用比小泉还要流利得多的中文开口,“吴四保的事,办得很顺利。这多亏了李桑想出的妙计,不动刑就让他乖乖地把东西吐了出来,不然还真难在李主任回来之前从他身上搞到好处。”
他顿了顿,指尖在镀金打火机上重重一按,“放心,事先你和星野少佐约定的百分之八分红,少不了你的。”
站在李海波身后的熊奎和侯勇偷偷对视一眼,眼里都闪着抑制不住的欣喜——吴四保这鸟人这段时间可从那些富商身上敲诈了海量的钱财,这分红定然不少,这下要发财了。
小泉中尉立刻接过话头,从桌上拿起一个厚实的档案袋:“这次吴四保交出来的东西不少,光是房产和店面就有七处,还有好些古董字画。”
他把档案袋往李海波面前一推,“这里头是七处产业的房契,你拿去,慢慢脱手便是。”
李海波刚要伸手去接,小泉却按住了档案袋,语气陡然认真起来:“我们财务室核算过了,这七处房产店面加起来,最少价值四十万块大洋。
我们给你一年时间,这些东西你拿去卖,卖出的钱换成黄金再交给我们。
也就是说,到明年的今日,你得交出能抵四十万大洋的黄金来。”
这话一出,李海波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熊奎和侯勇也敛了笑意——四十万大洋的黄金?
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如今兵荒马乱的年代,肯花钱置业的人可不多。更何况还要把钱全部换成黄金,谈何容易?
山本在一旁敲了敲桌子,“这些产业都在租界的繁华地段,卖四十万大洋不难。
至于把钱换成黄金……李桑在上海滩人面广,想必有办法。”
李海波心里飞快盘算,嘴上应道:“太君说的是,虽然眼下黄金管得紧,换起来麻烦些,但我一定尽力帮太君办妥!”
他话锋微顿,身子微微前倾,“只是……先前说好的那份分红,不知太君打算怎么给?是直接从房款上扣吗?”
山本大尉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伸手往窗外指了指,“吴四保那些古董,已经用木箱封好了,整整装了一卡车。
什么名人字画、官窑瓷器、老玉摆件、青铜玩意儿,堆得满满当当。
我们的人不懂这些瓶瓶罐罐的门道,估不出价钱,索性就都抵给你,算你的分红。”
“这……”李海波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眉头也拧了起来,“太君,这可不行啊!
现在兵荒马乱的,谁还有闲钱收古董?这些东西看着花哨,真要脱手未必能卖出好价钱,现在的价格,跟和平时期比,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哇。
你们把这一卡车古董当分红给我,我岂不是亏大了?”
“不会不会!”小泉中尉连忙摆手,“李桑有所不知,那可是满满一卡车!
光是那些字画,听吴四保说都是前明的老东西,玉器更是油润得很。你拿去慢慢找识货的人,绝对物超所值!”
他凑近了些,意味深长地道:“再说了,这些可都是你们中国的传家宝,抵给你再合适不过了,是不是?”
这话堵得李海波哑口无言,心里暗骂这两个鬼子算盘打得精——明知道古董行情不好还难变现,偏用这个充当分红,既省了真金白银,还占了个“顺水人情”的名头。
李海波捏了捏拳头,脸上那点笑意彻底挂不住了,他往前凑了凑,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甘,“这……太君,吴四保难道就没上交点金条、大洋之类的硬通货?”
山本大尉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悠悠地转着手里的打火机,声音平淡地说:“没有,一点都没有。他这次交出来的,就只有这些房契和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