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波又凝神细听了片刻,值班室里的动静愈发清晰——骰子落碗的脆响、输赢时的吆喝、甚至有人抽着烟吞云吐雾的咳嗽声,五六个狱卒的腔调都能一一分辨,可那道熟悉的声音,却始终没在其中出现。
他心里更沉了几分。去年在特工训练基地,王处长作为教官,几乎天天拎给他们训话,那声音他闭着眼都能认出来,绝不可能听错。
这下可真是头大了。李海波瞥了眼身旁的侯勇和杨春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不能直愣愣地说“我有特异功能,能确定王处长不在”吧?这话要是说出口,俩兄弟怕是得以为他今晚撞了邪。
但事到如今,箭已在弦,不得不发。
说不定这王处长今晚还真就翘班了——没见那些狱卒赌得如此嚣张吗?
活脱脱一副“山中无老虎,猴子聚众赌”的架势,显然是顶头上司不在。
想通这层关节,李海波不再迟疑,朝侯勇迅速挥了挥手。
侯勇心领神会,立刻摸出迷烟发烟罐,手指灵巧地将细长的橡胶管从大铁门的门缝里探了进去,随即轻轻拧开阀门。
迷烟无声无息地顺着橡胶管往里涌,悄悄吞噬着室内的空气。
值班室的喧闹消失了,李海波还是屏着呼吸耐心等待,耳朵始终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隔壁几间牢房里原本还有些微弱的动静——或许是有人翻了个身,或许是压抑的咳嗽声,可随着迷烟扩散,那些声响渐渐消失,连最轻微的呼吸都变得沉缓绵长。
直到确认靠近值班室的几间牢房里再无活气,李海波才朝侯勇比了个“关闭”的手势。
侯勇关上发烟罐妥帖收进背囊,他摸出昨晚凭着配好的铜钥匙,对准监狱大铁门的锁孔插了进去,“咔哒”一声轻响,锁芯应声弹开。
杨春早已在门后蓄势待发,两人一左一右合力去推那扇厚重的铁门。
锈迹斑斑的门轴转动起来,发出“滋滋嘎嘎”的金属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李海波在旁紧握着枪,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直到铁门打开半人宽的缝隙,才朝两人低喝一声:“进!”
侯勇和杨春立刻攥紧匕首,像两头蓄势的猎豹窜了进去。
侯勇直扑左侧的处长办公室,杨春则一头扎进了亮着昏黄灯光的值班室。
不过片刻,侯勇便从处长办公室里跑了出来,手里扬着一串沉甸甸的钥匙:“大哥,里面空无一人,就找到这个!”
李海波视线扫向值班室的方向,不死心地喝道:“去值班室看看!”
“好嘞!”侯勇应声转身,几步冲进值班室。
又过了一会儿,他和杨春并肩从里面走了出来,杨春用脚踢了踢门后的阴影,沉声道:“大哥,六个狱卒全解决了,挨个查过,确实没有王处长的影子。”
“不管了!”李海波一咬牙,“拿上钥匙,赶紧开门放人!”
两人立刻分头行动,拿着钥匙去开牢房的门锁。
铁锁弹开的脆响此起彼伏,一间间牢房的木门被推开,侯勇突然在一间牢房前停住脚,回头喊道:“大哥,这几间牢房的人也被迷烟迷晕了!”
李海波头也不回地应道:“你们背囊里不是带了解药吗?赶紧用上!”
“哦哦!”侯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背囊里摸出解药,撬开后在昏迷者的鼻子前闻了闻。
随着解药渐渐生效,牢房里开始有了动静。
折腾间,侯勇嫌昏暗的光线碍着做事,索性大步冲到墙角,“哗啦”一声拽下总电闸。
监狱里所有电灯瞬间亮起,惨白的光线如利剑般刺破浓重的黑暗,将每一间牢房、每一道铁栏都照得如同白昼。
起初,监狱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被灯光晃醒的人们眯着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仿佛还没从迷烟的昏沉中挣脱。
片刻后,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从各间牢房里漫出来,有人揉着眼睛四处张望,有人低声询问同伴发生了什么,随即,低低的骚动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有人挣扎着坐起身,扶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打量四周,当视线落在敞开的牢门和门外陌生的身影上时,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困惑,随即渐渐燃起微弱却滚烫的光亮,像寒夜里骤然点亮的星火。
最靠近门口的一间牢房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拄着墙壁站起身,颤巍巍地开口:“你们……你们是……”
“不要喧哗!我们是来救你们的!”李海波的声音陡然响起,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我的命令轻声传下去:所有人靠墙站好,远离房门;房门打开后,在门口列队,不准随意走动,服从统一指挥,不要擅自和救援人员接触。重复一遍,把命令轻声传下去!”
指令像投入水面的石子,一圈圈向着监狱深处扩散。
人们用极低的声音互相转告,刚才还带着骚动的空气迅速沉静下来,只剩下墙壁上电灯的电流声,以及杨春和侯勇用钥匙打开牢门时,铁锁弹开的“咔哒”声,清脆而有节奏地在走廊里回荡。
每扇牢门打开时,门口都会迅速站好一列人影。
牢里的人们大多面带菜色,颧骨微微凸起,嘴唇干裂泛着白,身上的衣衫更是褴褛不堪,沾满了污渍与尘土,好些人的衣服上还留着暗红色的血痕,显然是受过不少苦楚。
可即便如此,当李海波的命令传过来时,他们都在尽力挺直了佝偻的脊背,像是在黑暗里憋了太久的草木,拼命朝着光亮的方向舒展着枝叶。
每个人的眼神都复杂得很,有藏不住的紧张,攥着衣角的手微微发颤;更有按捺不住的希冀,像暗夜里的星子,在眼底一闪一闪的。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盯着走廊尽头的方向,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点声响会惊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救赎。
随着杨春和侯勇手里的钥匙不断转动,“咔哒、咔哒”的开锁声在寂静的监狱里格外清晰,一扇扇牢门被陆续拉开。
很快,人群里有几个身影主动站了出来——看模样像是先前被关押时就颇有威信的人,他们低低地招呼着,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年迈的老者,又将受伤的同伴轻轻架住,自发地维持着秩序,让整个场面愈发井然。
有人走到杨春和侯勇身边,低声说了句“交给我们吧”,便接过了他们手里的钥匙串。
那串钥匙沉甸甸的,此刻却像是接过了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两人默契地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退回到了李海波身边。
人群中,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扶着墙,颤巍巍地往前挪了半步,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不知长官……是哪一部分的?是军统的党国精英吗?是委员长让你来救我们的吗?”
这话一出,周遭又陷入一片死寂,人们都竖起耳朵,目光紧紧锁在李海波身上。
李海波抱着机枪背对众人,身形挺得笔直。
他沉默了片刻,轻轻说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