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在《狄公奇案》中,李长风已借女皇武则天的背景做了一次铺垫。
但那毕竟是前朝故事,且是“虚构”。
而《清婉传》虽也标明是小说,但其情节之真实,人物之鲜活,早已在读者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甚至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许多人的观念。
如今这第三部,李清婉直接称帝,这已不仅仅是讲故事,这简直是在……挑战整个世俗伦理的底线!是在为女子执掌天下最高权力,张目立言!
李长风迎着她震惊的目光,神色依旧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蕴含着某种坚定如铁的力量。
“为何不可?”他反问道,语气淡然,“李清婉有经天纬地之才,安邦定国之志,心怀天下苍生,为何不能坐上那至高之位?
难道只因为她生为女儿身,便注定要屈居人下,空负一身才华抱负?”
他放下茶盏,目光深邃地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仿佛在透过它们看向更遥远的未来。
“这世间陈规陋习太多,束缚了人的思想,也禁锢了天下的活力。总需要有人,去打破一些东西,去尝试一些新的可能。
《清婉传》或许只是一本书,但书中的思想,却能如种子般,植入人心。待到时机成熟,自会破土发芽。”
曲妙音怔怔地看着他,心脏砰砰狂跳。
她一直知道李长风胆大包天,行事不拘一格,从赵家院子案到《狄公奇案》,每一次都让她惊叹不已。
但这一次,他笔下所展现的魄力与野心,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已不仅仅是讲述一个精彩的故事,这是在试图……扭转乾坤,重塑世人的认知!
她看着眼前这个青衫落拓的年轻人,他眉宇间那份从容与自信,仿佛世间无不可为之事。
他究竟有着怎样一颗敢于挑战一切权威、敢于构想全新世界的雄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崇拜与敬仰之情,如同潮水般涌上曲妙音的心头,迅速淹没了最初的震惊。
这情绪如此强烈,以至于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烫,握着书稿的手指也下意识地收紧。
她连忙低下头,假借翻阅书稿掩饰自己的失态,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公子……真乃奇人也。妙音……妙音从未读过如此……如此惊世骇俗,却又如此令人心潮澎湃的故事。这李清婉登基之辩,字字句句,简直说到人心坎里去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耳根处悄然爬上一抹淡淡的红晕。
李长风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他微微一笑,并未点破,只是重新拿起茶盏,悠然品茶,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言论并非出自他口。
书房内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两人之间那无声流淌的、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
曲妙音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书稿上,但心思却再也难以平静。
李长风的身影,他那淡然却又自信的笑容,他笔下那个光芒万丈、打破桎梏的李清婉……不断在她脑海中交织盘旋。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瞟了李长风一眼。
见他正望着窗外出神,侧脸线条清晰俊朗,在透过窗纸的柔和光线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她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仰慕、好奇与一丝羞涩的情愫,悄然破土而生。
“公子……”她犹豫了一下,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写出这样的故事,你……不怕吗?”
李长风收回目光,转向她,眼中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怕?怕什么?怕那些卫道士的口诛笔伐?还是怕……龙椅上的那位猜忌?”
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曲妙音感觉自己那点隐秘的心思仿佛都被他看了去,脸颊更烫了,连忙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都有吧……毕竟,这实在太……太惊世骇俗了。”
“惊世骇俗,有时正是改变的开始。”李长风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况且,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若因惧怕便畏首畏尾,那与庸碌之辈有何区别?”
他顿了顿,看着曲妙音泛红的耳垂,话锋微微一转,语气变得略带调侃:“更何况,不是还有曲小姐这样的知音吗?有悦文书肆愿意刊印,有天下读者愿意品读,李某便不算孤军奋战。”
这话语中的信任与亲近之意,让曲妙音心头一颤。
她抬起头,正对上李长风那双含笑的眼眸,那眼神深邃如星海,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
“公子谬赞了。”她强自镇定,端起自己那杯已然微凉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试图压下心中的悸动。
“能刊印公子的奇书,是悦文书肆的荣幸。只是……这第三部内容实在太过震撼,刊印发行之时,恐怕还需……更为谨慎些。”
她的话语带着关切,眼神中的担忧显而易见。
“一切但凭曲小姐斟酌。”李长风从善如流,“我相信曲小姐的眼光和手段。”
他的信任让曲妙音心中泛起一丝甜意,同时也感到了沉甸甸的责任。
她用力点了点头:“公子放心,妙音必当竭尽全力,让此书安然面世。”
两人又就书稿中的一些细节,以及刊印发行的大致计划讨论了一番。
期间,曲妙音几次因为李长风某些精妙绝伦的构思,或一针见血的点评而惊叹失神。
看向他的目光中,那抹崇拜与情愫愈发难以掩饰。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李长风见事情已毕,便起身告辞:“书稿既已送到,李某便不打扰曲小姐清静了。”
曲妙音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舍,也跟着站起身:“公子这便要走了?不如……不如再用些茶点?我让下人新备了些……”
“不必麻烦了。”李长风婉拒,拱手道,“今日已叨扰许久。曲小姐审阅书稿辛苦,也请早些歇息。”
见他去意已决,曲妙音也不好再强留,只得将他送至书房门口。
看着他青衫磊落、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庭院廊道尽头,曲妙音倚门而立,久久未曾动弹。
她怀中仿佛还残留着那摞书稿沉甸甸的重量,脑海中回荡着李清婉登基时那番振聋发聩的宣言,以及李长风那张从容自信、仿佛能掌控一切的脸庞。
“李长风……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低声喃喃,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衣带。
一抹混合着迷惘、崇拜与初生爱恋的复杂情绪,在她清澈的眼眸中缓缓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