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她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李长风:“郑公策既然已经将矛头指向你的身世,我们便不能再按部就班。
必须抢在他拿出确凿证据,在父皇面前发难之前,将赵家院子案钉死,不给他们回旋的机会!
只要案子定了性,郑开权等人的罪行昭告天下,即便之后郑公策再拿你的身世做文章,父皇也要权衡一二。
毕竟,父皇还是很看重民心向背的。这个时候动你,一定是得不偿失!”
李长风点了点头:“公主所言极是。郑公策想祸水东引,我们便让他引火烧身。只要赵家院子案先一步成为定局,他的反扑就会显得像是狗急跳墙的构陷。”
“没错。”唐玉宣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所以,对郑开权的审讯必须加快!无论如何,要撬开他的嘴,拿到他亲口承认罪行的供词,尤其是……涂家岭的事!
这是扳倒郑公策的关键!本宫会让人配合你,刑部那边,邢镇川知道该怎么做。”
“我明白。”李长风眼中寒光一闪,“放心,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看着他自信的模样,唐玉宣心中稍安,但另一层忧虑又起:“至于你的身世……你自己务必做好万全准备。
切不可大意轻敌。郑公策经营多年,爪牙遍布,其反扑之力不容小觑。”
“谨遵公主吩咐。”李长风拱手。
态度看似恭敬,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总带着点别样的意味。
看着唐玉宣依旧微蹙的眉头,忽然话锋一转,微微笑道:“公主殿下如此为长风筹谋,长风感激不尽。
其实,当初第一次见到公主之时,我便怀疑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你那不怒自威,高高在上的仪态,绝非寻常贵族小姐能够表现得出来。
后来到了京城,公主几次见面,都是以梅蕊的身份。声称自己只是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但是,曲妙音对你那般恭敬,已经然印证了我的想法。
以曲妙音的身份,除非见到公主本尊,对一个婢女怎么可能那样谦卑?”
唐玉宣瞪了他一眼道:“既然已经猜到本宫身份,那你以前还敢对本宫不尊不敬?”
李长风道:“公主没有表明身份,我也只有配合演戏了。其实有时也在想,就这样一直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倒也轻松。”
低头眨眨眼,笑容里带上了几分揶揄:“就像那次在那海外孤岛,若是我确认了你的公主身份,无论如何也是不敢那样冒犯的……”
很明显,他是故意挑起话题来提及此事。
话未说完,唐玉宣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如同染上了最艳丽的晚霞。
她又羞又怒,猛地打断他:“住口!李长风,你……你放肆!谁准你提那件事了!不许再提!”
那是她深埋心底,不敢轻易触碰的隐秘。
当时情势危急,为了解毒活命,只好让他嘴对嘴渡气。
那种唇齿相依,气息交融的触感,至今回想起来都让她心尖发颤,面红耳赤。
李长风见她反应如此激烈,反而笑得更加放肆,得寸进尺地向前凑近半步。
声音压低,带着蛊惑般的磁性:“为何不能提?好歹我当时也算是……救了公主的命。公主就算不思报答,还不让人提及,真是好霸道!”
说时,眼神暧昧地在唐玉宣娇艳欲滴的唇瓣上扫过。
唐玉宣被他看得心慌意乱,连退两步。
指着门口,色厉内荏地斥道:“你……你给本宫出去!立刻!马上!再敢胡言乱语,本宫……本宫治你的罪!”
看着她明明羞窘不堪,却还要强撑公主威仪的模样,李长风见好就收,知道不能再逗下去了。
他哈哈一笑,拱手行礼:“公主息怒,长风这就告退。”
说罢,他转身潇洒离去,留下一个让唐玉宣牙痒痒的背影。
直到李长风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唐玉宣才猛地松懈下来。
靠在书案边,抬手捂住依旧发烫的脸颊,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这个李长风!方才谈论正事时还那般正经可靠,转瞬之间就能变得如此……如此毫无正形!
偏偏自己对他这般孟浪之言,除了羞恼,竟生不出多少真正的厌恶来……
她暗叹一口气,心底泛起一丝无力感。
自己身为堂堂公主,在这朝堂之上能与权臣斡旋,在这诡谲风云中能谋划定策。
偏偏对着这个时而深沉如海,时而跳脱不羁的家伙,总是有些束手无策。
“冤家……”她低声啐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愫。
……
夜色如墨,刑部大牢深处。
郑开权蜷缩在冰冷的石炕角落。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牢房外那片晃动的黑暗,瞳孔因恐惧而放大,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钱贵被废,王志海被其父赐死,父亲郑公策那番冰冷中带着绝望的警告……
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最终都化为李长风那张看似淡然,实则深不可测的脸。
“李长风……李长风……”他牙齿打着颤,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那是来自地狱的魔咒。
曾经,他是京城最耀眼的霸王,右相府的独苗,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欺男霸女,无法无天。
他得意地享受着权势带来的快感,他觉得,这天下没有他郑开权摆不平的事,没有他惹不起的人。父亲的权势就是他最坚固的盾牌,可以遮蔽一切罪恶。
李长风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
然后,自从遇到这个人之后,每次交锋,他居然从来没有赢过。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可能会死,会以一种极其凄惨的方式结束这短暂而罪恶的一生。
“吱呀……”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的声音,在死寂的牢狱中显得格外刺耳。
郑开权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颤,惊恐地望向门口。
脚步声不疾不徐,沉稳有力。
火把的光晕中,一个修长的身影逐渐清晰。
青衫落拓,面容平静,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是李长风又是谁?
他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气息沉凝的刑部老吏,手里捧着一些用黑布覆盖的物件。
虽看不清具体是何物,但那股子阴森冰冷的气息,已然透布而出。
“郑公子,别来无恙?”李长风在牢房外站定。
目光平静地扫过蜷缩在角落的郑开权,语气轻松得像是来探望一位老朋友。
然而这轻松的语气,落在郑开权耳中,却比任何厉声呵斥都更令他胆寒。
他强撑着想要站起来,维持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但发软的双腿却不听使唤,只能徒劳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色厉内荏地吼道:“李……李长风!你……你想干什么?!我爹是右相!你敢动我,我爹绝不会放过你!”
“右相?”李长风轻轻笑了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郑公子,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指望你爹吗?他现在自身难保,还能顾得上你?”
他往前踱了一步,靠近铁栏,火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庞,那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直刺郑开权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钱贵成了废人,王志海被他亲爹一杯毒酒送了路,史义邢宇森他们,自身都难保。郑公子,你觉得,你比他们特殊在哪里?是罪孽更轻,还是你爹的权势更大?”
郑开权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李长风的话,像是一把把冰冷的刀子,精准地剥开他所有的伪装和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