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问完岗哨,袁可立又领着众人去了议事厅。
议事厅虽不是地窨子,凭着蒸汽管道供暖系统,内部依然是温暖如春。
袁可立让亲兵给每人倒了碗冬至酒,才开口道:
“今日冬至,建奴也没有趁冬季来围城,本该让大家好好歇着,可刘爱塔派人送来了辽东那边的情报,事关重大,得跟各位说说。”
众人闻言,都收了方才的轻松神色,坐直了身子。
“从九月到十一月,辽东不太平,咱们一条一条说。”
袁可立端起碗,喝了一口酒,
“首先是九月,阿敏带着六千镶蓝旗精锐,突然对金州的运河工程发动突袭。”
“张盘不敌,只能退回旅顺,阿敏追杀张盘到了南关岭,遇上傅春新修的屯堡。”
“那屯堡是五边形棱堡,里面还有大炮和火箭炮,算是挡住了阿敏,让他不敢南下攻打旅顺。”
历史上,这件事本该发生在天启五年五月,阿敏也并未遇阻于屯堡,而是顺利攻下了旅顺,张盘也在保卫旅顺的战斗中牺牲了。
但在这个时空,因为永明镇攻占宁古塔,努尔哈赤急调阿敏北上反攻宁古塔,导致这事被搁置。
李国助原以为这事不会再发生了,没想到只是推迟到了九月,但转念一想,倒也在情理之中,于是道;
“这是泄愤,野猪皮自以为天无敌,却在咱们这里吃了大亏,自然要从别处找补回来。”
“武之望为了修运河,致使辽南防务空虚,正好让野猪皮钻了空子。”
“不过有傅春的屯堡在,想必阿敏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吧?”
袁可立点了点头,笑道:
“咱们的棱堡,可不是防御空虚的旅顺,他自然是占不到便宜的。”
李国助笑了笑,挑了挑眉:
“阿敏啃不下南关岭的棱堡,总不至于绕过去打旅顺吧?傅春部要野战,他也不是对手。”
“那是当然,阿敏也是怕被抄后路的。”
袁可立会心一笑,
“不过就算他真敢绕过南关岭的屯堡,很快也得被迫撤兵。”
“因为就在他攻打辽南的时候,毛文龙从皮岛出兵,突袭了海州的盐场堡。”
“阿敏就算再想打旅顺,也因为后方不稳,只能撤兵回沈阳。”
历史上,天启五年九月毛文龙确实突袭了海州盐场堡,当时是为了缓解辽南失陷以后,辽西的压力。
但在这个时空,毛文龙却歪打正着,帮辽南解了一场危机。
“难怪阿敏撤兵!”
杨天生眼睛一亮,
“那盐场是建奴的重要财源,毛文龙这一闹,建奴的盐运断了不少。”
“这毛文龙虽说平时争议多,可这次突袭,倒真是帮了辽南大忙。”
“可努尔哈赤哪肯吃这个亏?”
袁可立话锋一转,
“他迁怒于朝鲜,说朝鲜默许东江镇借道,九月中旬,他让镶蓝旗的额驸顾三泰,带了两千骑兵突袭义州。”
“朝鲜的兵根本挡不住,顾三泰不仅劫掠了十多艘粮船,还抢了几千头牲畜,最后逼着朝鲜签了约定,不准再跟东江镇贸易。”
历史上,这次突袭的领兵者本该是冷格里,但在这个时空,冷格里三年前在双城卫被永明镇生擒后处斩,建奴只能换额驸顾三泰领兵。
此举虽未直接打击毛文龙,但切断了东江镇从朝鲜获取粮食的重要渠道,为后续东江镇粮荒埋下隐患。
毕竟此前东江镇年均从朝鲜购粮10万石。
李国助冷笑了两声:
“要是以前,他这一招或许还能给东江镇造成粮荒。”
“不过现在东江镇有大利湾商屯供粮,朝鲜这点粮食已经无足轻重了。”
“弘济小友说的对。”
袁可立点了点头,语气却沉了几分:
“九月的事,最让人揪心的还是月末的柳河之败……”
“可惜了稚绳兄的三年努力,就因为马世龙轻信建奴降卒,而毁于一旦了。”
稚绳是孙承宗的字。
众人顿时静了下来,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袁可立放下酒碗:
“九月,马世龙收到后金降卒刘伯漒的情报,说耀州守兵薄弱,城内汉人愿为内应,可一举破城。”
“马世龙未核实情报真实性,也未充分请示孙承宗,擅自决定突袭耀州,选择渡过柳河,直扑耀州。”
“耀州是建奴往辽南运粮的关键,断了那儿,金州的建奴兵就成了孤军。”
“他派游击鲁之甲、参将李承先率3000明军,携带少量火器,乘渔船从柳河偷渡,计划黎明抵耀州城下,与内应汇合。”
“可马世龙的情报错得离谱!”
袁可立的声音里带着惋惜,
“他根本不知道,刘伯漒是建奴故意放出的间谍,其情报为诱敌之计。”
“建奴贝勒皇太极已在耀州设伏,集中 2000 精锐骑兵,严阵以待。”
“九月二十二日夜,明军抵达柳河渡口,船只简陋且数量不足,3000 人分三批渡河,至次日黎明仅半数登岸。”
“此时建奴伏兵突然杀出,骑兵从两侧山林冲出,明军猝不及防:”
“先登岸的 1000 明军未及列阵,即被后金骑兵冲散,鲁之甲率部死战,身中数箭阵亡。”
“未渡河的明军见前军覆灭,争相登船逃亡,船只超载倾覆,溺死者甚众;李承先试图组织反击,被后金骑兵追杀,死于乱军之中。”
“此役明军阵亡约 2000 人,丢失火器、粮草无数,柳河沿岸尸横遍野,是孙承宗督辽以来最惨重的单次失败。”
“马世龙这是误国!”
沈有容气得拍了桌子,
“敌后袭扰最忌情报不准,他连三拨斥候交叉验证都不做,就敢让弟兄们去送死!”
“稚绳也是,怎么就能让他擅自调兵呢?”
“稚绳也是急啊!”
袁可立叹了口气,
“他在辽西三年,朝中主和派一直盯着他的军饷,这次想打个胜仗堵住悠悠众口,没成想栽了这么大跟头。”
“柳河败讯传到京城,那些人立刻跳出来弹劾,说他‘糜费军饷却无寸功’,要撤他的辽东经略之职。”
“稚绳兄无可奈何,只能引咎辞职,如今的辽东都师是阉党的高第。”
“他居然尽弃稚绳兄苦心经营三年的辽西防线,撤回宁远、锦州守军。”
“这辽西的局势,真是令人堪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