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终于抵达了首都的核心冬宫,这里是伊戈尔皇室的象征。
希斯顿帝国使节团在宫廷总管的带领下进入了冬宫的宴会大厅。
这里正在举行着欢迎宴会。
门口的侍从们高声喊道:“希斯顿帝国使节团来到,欢迎塔利娜·伊戈尔公主回家。”
洛林走在最前面,唐吉诃德和珂尔薇分别站在他的左右两边后方。
三人都发出了惊叹。
冬宫的宴会大厅仿佛一个巨大的、金碧辉煌的洞穴,与窗外伏尔格勒的灰暗风雪形成了极致对比。
无数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烛火在成千上万块镀金装饰和水晶镜面上跳跃反射,营造出一种近乎眩晕的奢华感。
空气中混合着昂贵香槟、烤鹅、鱼子酱、香水以及燃烧蜂蜡的复杂气味。
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描绘叶塞尼亚历代沙皇丰功伟绩的油画,画中人物眼神威严,俯视着下方熙攘的人群。
穿着笔挺白色制服、戴着假发的侍者们如同精密齿轮,无声而高效地穿梭在衣香鬓影之间。
然而,这极致的奢华却隐隐透着一丝虚浮和紧张。
仿佛所有人都在用喧闹和酒精掩盖某种不安,笑声有些过于响亮,交谈有些过于热络,眼神却在不停地交换着隐秘的讯息。
大厅尽头,那高高在上的、镶嵌着无数宝石的沙皇宝座之上,坐着叶塞尼亚帝国的现任统治者——沙皇彼得罗夫。
洛林的目光穿过人群,第一次清晰地看到这位传说中的沙皇。
他的心不由得沉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其肥胖的男人,华丽的皇家礼服几乎要被他的肚腩撑裂,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潮红,眼袋浮肿,眼神涣散,手里却还紧紧抓着一个巨大的黄金酒杯。
他几乎是瘫在宝座上,对下方盛大的场面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偶尔打个哈欠,或者对身边侍从低声嘟囔着什么,似乎只关心下一杯酒什么时候斟满。
“这就是……统治着能与希斯顿抗衡的北方巨熊的君主?”
洛林心中难以抑制地升起一股荒谬感。
这样一个放荡贪酒的人,绝无可能掌控如此庞大的帝国。
希斯顿的敌人,从来不是这个宝座上的胖子。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站在沙皇宝座侧前方半步位置的男人——摄政大公尼古拉·伊戈尔。
与沙皇的臃肿形成鲜明对比,尼古拉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军礼服,胸前挂满勋章,一丝不苟。
他面容冷峻,线条分明,眼神锐利如鹰,扫视全场时带着一种天生的威仪和掌控感。
他不需要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就如同砥柱中流,让人瞬间明白谁才是这里真正发号施令的人。
他偶尔会微微俯身,对沙皇低声说一两句话,看似请示,实则更像是在告知。彼得罗夫通常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传来。
只见一位身着黑色镶银边礼裙、气质高贵的中年女士,叶卡捷琳娜女大公,她激动地快步走向使节团前方的塔利娜公主。
“塔利娜!我亲爱的妹妹!”叶卡捷琳娜的声音带着哽咽。
“叶卡捷琳娜姐姐!”
塔利娜公主也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泪水滑落脸颊。
两姐妹紧紧拥抱在一起,姐妹分离的痛苦,在此刻尽数宣泄。
尼古拉摄政王也走了过来,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欢迎。
他先是对塔利娜点了点头:“姐姐,欢迎回家。母亲一直在等你。”
随后,他的目光转向了站在母亲身旁的黛莉安公主。
十六岁的少女已然亭亭玉立,继承了父母优良的血统,容貌精致,威廉皇室特有的金色的长发精心梳理后更衬得肌肤胜雪。
只是此刻,她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面对无数审视的目光,那双灵动的眼眸中难免流露出一丝属于少女的紧张与局促,但她仍努力维持着希斯顿公主的仪态。
尼古拉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堪称温和的笑意,他以长辈的姿态微微颔首,看着黛莉安:
“这就是黛莉安吧?这是第一次见到你,想不到你已经成长为一位美丽的公主了。”
他的声音放缓,带着适当的亲切。
“欢迎来到伏尔加勒,希望旅途没有太劳劳累。”
他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侍从立刻奉上一个精美的天鹅绒首饰盒。
尼古拉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极具叶塞尼亚风格、镶嵌着巨大冰蓝色宝石的铂金项链,设计既华贵又带着北地的冷冽气息。
“一点小小的见面礼,希望能让你在叶塞尼亚的日子愉快一些。”尼古拉说道。
黛莉安虽然有些紧张,但良好的宫廷教育让她表现得体。
她优雅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希斯顿屈膝礼,声音清脆而礼貌:“非常感谢您,尼古拉舅舅。您的礼物非常精美。”
她接过礼物,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欣喜笑容,
尼古拉赞许地点了点头,对这位外甥女的仪态表示认可。
他对黛莉安的亲切态度是显而易见的,这份血缘联系在此时似乎刻意地超越了政治隔阂——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接下来便是繁琐的外交礼仪。
希斯顿使节团的成员们与叶塞尼亚的贵族们互相致意、拥抱、行吻手礼。
大厅里充满了各种语言的寒暄声、恭维声和笑声,但每一张笑脸背后,可能都藏着算计与审视。
就在这时,叶卡捷琳娜女大公的目光落在了洛林身上。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那其中混杂着一丝惊讶、乃至难以言喻的伤感。
她记得这个少年,上次出使希斯顿时曾有过一面之缘。
她缓缓走向洛林,仪态依旧优雅,但眼神却无法从他脸上移开。
“威廉亲王。”
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柔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上次见到你你还没爵位,想不到现在你已经成为希斯顿帝国的亲王了,是越来越像你的父亲安德烈王子了。”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但对洛林来说并不是如此,洛林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微微躬身:“感谢您的赞誉,女大公殿下。常有人如此说,但是这并非荣光的事情,我的父亲毕竟是一个罪人。”
叶卡捷琳娜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迅速收敛了情绪,恢复了一位女大公的矜持:“愿他在天国安息。欢迎您来到叶塞尼亚。”她
说完,便优雅地转身,重新融入了人群。
宴会继续进行。
美酒佳肴,管弦乐演奏着欢快的舞曲,人们谈笑风生。
繁琐的官方礼节暂告一段落,宴会进入了相对自由的交流时间。
悠扬的乐曲回荡在大厅,贵族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侍者托着酒盘穿梭其间。
在叶卡捷琳娜女大公的温和引荐下,黛莉安公主已经与她的表亲。
沙皇彼得罗夫的一双儿女,阿廖沙王子和索菲亚公主 让他们互相认识。
三位年轻人站在一起,黛莉安的希斯顿式优雅、阿廖沙的军人式挺拔、索菲亚的冰冷美丽,形成了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
没过多久,阿廖沙王子便带着他的妹妹索菲亚,主动朝着洛林所在的方向走来。
阿廖沙脸上带着一种熟稔的奇特笑容,而索菲亚则 如同冰雕般沉默地跟在兄长身后,那双冰蓝色的眼眸落在洛林身上。
“洛林,好久不见啊!”
阿廖沙的声音洪亮,带着叶塞尼亚贵族特有的那种略带粗粝感的热情。
“没想到这次换我做东道主了。”
洛林转过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他当然记得阿廖沙,印象无比深刻。这已经是他们的第三次相遇。
第一次,是在战场上。两人分别驾驶着机甲,进行了殊死搏杀。最终,洛林亲手击溃了阿廖沙的座驾,并将他成为了自己的俘虏。
第二次,是在希斯顿的金色大厅。
那时叶卡捷丽娜访问希斯顿帝国,阿廖沙也是外交使团成员,出席了希斯顿的宴会。
而这次,在叶塞尼亚的冬宫,角色再次调转。
“阿廖沙王子,确实好久不见。”
洛林微微颔首致意,目光平静地迎向阿廖沙。
“的确,命运的安排总是很有趣。冬宫的宏伟令人印象深刻。”
阿廖沙哈哈一笑,似乎完全不在意过去那段不太光彩的经历。
介绍一下,他指了指身边如同冰雕一样的少女。
“这位是我的妹妹索菲亚。”
“你好,索菲亚公主。愿你像北境的铃兰花一样,永远美丽。”
洛林将手搭在胸口上,行了个标准的贵族礼。
索菲亚也拎着裙子低头行礼。
阿廖沙凑近了些,压低了些声音,眼中闪烁着好战的光芒。
“嘿,说真的,洛林。我的驾驶技术这几年可是大有长进,要不要再找个机会切磋切磋?我知道皇家机甲训练场有几个好地方,保证没人打扰。”
就在这时,跟在洛林身侧的珂尔薇,出于礼节,向一直沉默的索菲亚公主行了一礼,试图打破僵局:“很荣幸见到您,索菲亚公主殿下。我是珂尔薇·南丁格尔,亲王殿下的医疗顾问。”
然而,索菲亚公主只是微微转动她那冰蓝色的眼眸,瞥了珂尔薇一眼,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没有任何言语,甚至脸上都没有一丝表情的变化,仿佛珂尔薇的声音只是无关紧要的风声。
她给人的感觉并非傲慢,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冰冷和隔绝,让珂尔薇感觉自己仿佛在对着一块绝美的冰原说话,寒意彻骨。
阿廖沙注意到了这一幕,他拍了拍洛林的肩膀,语气随意地解释道:“别介意,洛林。我妹妹索菲亚从小就这样,不喜欢说话,对谁都一样,可不是单独针对你身边这位的漂亮小姐。”
他补充着说道。
“她更喜欢用眼睛看,或者……嗯,反正不是用嘴说。”
洛林的目光再次掠过索菲亚公主,后者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座精致却冰冷的雪山,她的眼神依旧停留在洛林身上,那种专注几乎让人感到不适。
阿廖沙则继续拉着洛林交谈,从机甲性能聊到北境风光,从两国酒水的差异聊到伏尔格勒的地下机甲黑市,显得异常健谈和自来熟。
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你死我活的战斗,更像是分别多年后重逢的、有些惺惺相惜的旧友。
这种热情让洛林感到些许意外,但他也乐于利用这种氛围。
他笑着回应阿廖沙关于切磋的提议:“殿下的邀约,我记下了。若有合适的机会,我很乐意领教您精进后的技术。”
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但是与此同时,在另外一边。
叶卡捷琳娜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拉着塔利娜的手,带着他来到了皇太后的寝宫里面。
他们来到了床边 目光瞬间就锁定了床上那位风烛残年的老妇人——她们的母亲,奥尔加耶芙皇太后。
岁月的刻刀和病痛的折磨已几乎夺走了她所有的威严,只剩下一个虚弱不堪的躯壳,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
塔利娜的泪水瞬间决堤,她挣脱开姐姐的手,踉跄着扑到床边,跪倒在地,紧紧握住母亲枯槁冰凉的手,将脸颊贴上去,哽咽着低语:“母亲……我回来了……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叶卡捷琳娜站在一旁,同样泪流满面,她强忍着不哭出声,一只手紧紧按着胸口,另一只手轻抚着妹妹颤抖的肩膀。
稍后,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是沙皇彼得罗夫。
他庞大的身躯堵在门口,似乎很不情愿踏入这压抑的房间。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甚至还带着宴会上残留的睡意和酒气。
他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和哭泣的妹妹们,脸上更多的是一种麻木和完成任务的敷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最后到来的是尼古拉,他几乎是半搀半拉着一个人,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此刻胡须杂乱,眼神空洞而布满血丝,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他显然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时,被尼古拉强硬地拖到床前,踉跄了一下,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母亲脸上。
看到母亲的样子,尽管他担任沙皇时与母亲的政见向来不和,但此刻,眼神中也是闪现出一丝悲伤。
尼古拉站在他们身后,面色沉静如水。
他看着床上生命垂危的母亲,眼中亦有悲痛,但那悲痛被一种更深沉的、钢铁般的意志所覆盖。
此刻奥尔加耶芙的5个子女终于齐聚在芙的床前。
这个老人昏花的目光扫过悲恸的塔利娜和叶卡捷琳娜,麻木的彼得罗夫,以及崩溃的康斯坦丁,仿佛在审视着帝国。
寝宫内,一时间只剩下塔利娜和康斯坦丁压抑的哭泣声、彼得罗夫不安的挪动声,以及皇太后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