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螺的螺旋桨突然“咔嗒”顿了一下,圆滚滚的机身在半空晃了晃,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它低头一看,一片枯叶般的信纸正落在它的光学镜头上,边缘还沾着几星草屑。
“咦?是封信。”小螺用机械臂夹起信纸,飞回院子时,螺旋桨转得格外急,像是捧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城主!城主!天上掉下来的信!”
老城主正帮阿禾调试新轮椅,闻言抬头,金属眉峰微微蹙起。阿禾也停下摆弄轮子的手,小脸上满是好奇,怀里的归信石吊坠不知何时亮了起来,泛着淡淡的光。
信纸泛黄发脆,像是被风揉捻了许久,上面的字迹却异常清晰,是用某种深褐色的汁液写就,笔画间带着种笨拙的认真:
“吾儿阿禾见字如面。当你读到这封信时,爹娘已在镇魂塔安息。勿念。你腿疾是爹娘亏欠,当年为护镇魂塔核心,没能护住你。塔下埋着能治腿的‘骨生花’,需用共生之泉的水浇灌方能开花。记住,镇魂塔不是牢笼,是守护——守着城里人的安宁,也守着我们对你的念想。爹娘留了只机械蜂,它会带你找到花。若遇好人,便跟着他们,好好长大。”
落款没有名字,只有个小小的塔形印记,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镇魂塔”三个字。
阿禾的手指抚过“吾儿阿禾”四个字,突然开始发抖。他把信纸按在胸口,像是想透过薄薄的纸,摸到什么遥远的温度。轮椅的新轮子转了半圈,带着他轻轻撞向老城主的膝盖:“爷爷……这是……爹娘吗?”
老城主的金属手掌按在信纸上,指腹蹭过那些带着温度的字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嗡鸣:“是他们,是你的爹娘在跟你说话呢。”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极柔,“他们说,很爱你。”
“骨生花……”康金龙凑过来,镜片后的眼睛亮了,“我在老图纸上见过!说是能让受损的骨骼重新生长,只是需要共生之泉的能量催化!”他看向张雨,“我们找到的灵泉不就是共生之泉的支流吗?”
张雨望着阿禾眼里突然燃起的光,那光里有期待,有胆怯,还有一丝不敢相信的雀跃。他想起昨夜这孩子趴在机械虎背上,说“我想做点什么”时的执拗,突然弯腰按住阿禾的肩膀:“去看看吧。你的爹娘,在等你找到他们留下的礼物。”
机械虎突然低吼一声,往门外跑去,很快叼回个锈迹斑斑的小铁盒。盒子打开的瞬间,一只指甲盖大的机械蜂飞了出来,翅翼是半透明的琥珀色,停在阿禾的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的皮肤。
“是爹娘留的机械蜂!”阿禾的声音带着哭腔,却笑出了眼泪,“它认得我!”
机械蜂突然振翅飞起,在半空盘旋出个小小的圈,然后朝着城外的方向飞去。小螺立刻跟上:“我去探路!保证安全!”
老城主帮阿禾理了理衣襟,把信纸折好放进他怀里:“去吧,带着你的爹娘给的勇气。”他看向张雨和康金龙,眼里的光沉甸甸的,“路上小心,记得给骨生花多带点灵泉水,让它知道,有人盼着它开花呢。”
阿禾攥着归信石,轮椅的新轮子在晨光里转得轻快。机械虎走在他身边,时不时用头蹭蹭他的胳膊;张雨和康金龙跟在后面,康金龙的背包里装着特制的培养皿;远处的共生之塔光束轻轻晃动,像是在为他们引路。
信纸在阿禾怀里微微发烫,他仿佛听见爹娘的声音在耳边说:“别怕,我们的爱,会变成花,陪着你长大。”
风穿过城门,带着星尘糖的甜香,也带着远方镇魂塔的气息。阿禾抬头望向天空,机械蜂在阳光下闪着光,像颗会飞的星星。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是爹娘用另一种方式,陪他走向新的时光——而身边这些人,这些笑,这些温暖的触碰,会和爹娘的爱一起,让前路开满花。
轮椅的轮子碾过青石板,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像在说:
走吧,去见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爱。阿禾的指尖轻轻按在轮椅扶手的雕花上,那是张雨昨夜特意刻上去的小太阳图案,木头的纹路带着温润的触感。机械蜂在他肩头停了停,翅膀扇动的频率慢了些,像是在等他跟上。
“等等我呀。”阿禾轻声说,转动轮椅的摇杆。新换的齿轮咬合得格外顺滑,青石板的“咔嗒”声里,混进了一丝细微的金属转动音,那是康金龙连夜加装的减震装置,怕路上颠簸震着他。
机械虎走在最前面,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惊起几只停在草叶上的甲虫。它偶尔回头看一眼,琥珀色的眼睛在晨光里亮得像两颗小灯,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像是在催,又像是在说“别着急”。
出城的路并不长,却像是走了很久。阿禾数着路边的石灯,一盏、两盏、三盏……每盏灯柱上都缠着干枯的藤蔓,张雨说那是去年冬天留下的牵牛花藤,等开春就会重新发芽。他忽然想起信里说的“骨生花”,会不会也像这藤蔓一样,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着被人找到?
“快到了。”康金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背着的培养皿发出轻微的“嗡”声,里面盛着从灵泉舀来的水,水面浮着层细密的光粒。“机械蜂停在前面那片乱石堆里了。”
阿禾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山脚下堆着些奇形怪状的岩石,像是被巨人随手抛在那里。阳光落在岩石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机械蜂正停在一块半埋在土里的黑石上,翅膀对着石缝轻轻扇动。
机械虎已经奔了过去,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扒开黑石周围的土。它的动作格外轻,像是怕碰碎什么珍宝,爪子上的倒刺特意收了起来,只留柔软的肉垫贴着地面。
“这里!”阿禾转动轮椅靠近,看清了石缝里的东西——那是一朵蜷缩着的花苞,通体雪白,像块冻住的冰,却隐隐透着点粉,根须深深扎在石缝深处,缠着一小块暗紫色的晶石。
“这就是骨生花?”康金龙蹲下身,把培养皿凑过去,灵泉水的光粒立刻被花苞吸了过去,在花瓣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张雨也蹲下来,指尖悬在花苞上方,不敢碰:“信上说要用共生之泉的水浇灌……”
“我来。”阿禾伸出手,掌心的归信石突然发烫,他低头一看,石头表面竟渗出了一小滴水珠,落在花苞上。
“啪嗒。”
水珠落下的瞬间,花苞突然轻轻一颤,最外层的花瓣缓缓展开,露出里面更娇嫩的粉色。石缝里的暗紫色晶石也亮了起来,顺着根须往花苞里输送着微光。
“它动了!”阿禾的声音带着惊喜,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星子。
机械虎凑近闻了闻,尾巴甩得更欢了,却懂事地往后退了退,给花苞腾出空间。康金龙赶紧将培养皿里的灵泉水小心地浇在根须上,光粒争先恐后地钻进花苞,让它舒展的速度又快了些。
阳光渐渐升高,骨生花在众人的注视下一点点绽放。它没有寻常花朵的浓烈香气,只有种淡淡的清冽,像雪化时的味道。花瓣层层叠叠,每一片都薄如蝉翼,边缘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花心处立着根金色的花柱,顶端顶着颗小小的露珠,晃悠悠的,像阿禾眼里的光。
“真好看。”阿禾喃喃地说,伸手想去碰,又猛地缩了回来,怕碰坏了这易碎的美丽。
张雨看着他的动作,忽然笑了:“你爹娘说,这是给你的礼物。”他捡起一块被机械虎扒出来的碎石,擦去上面的土,“你看,这石头上有字。”
阿禾凑近一看,碎石上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阿禾”。笔画很深,像是用手指硬生生刻上去的,边缘还带着点剥落的痕迹,想来刻字的人当时定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是爹娘刻的。”阿禾的指尖抚过那两个字,突然落下泪来。不是难过的泪,是热的,烫在手背上,像要把心里那些说不清的情绪都烫出来。
机械蜂从骨生花上飞起,落在碎石旁,翅膀对着刻字的地方扇了扇。那里的泥土松动了些,露出下面埋着的东西——是个小小的木盒,盒盖上画着座歪歪扭扭的塔,正是信里提到的镇魂塔。
阿禾打开木盒,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样东西:一块磨得光滑的木牌,上面刻着他的生辰八字;一个绣着半朵花的荷包,线脚有些乱,像是初学刺绣的人绣的;还有一张泛黄的纸,画着个简单的小人,坐在轮椅上,旁边画着两个大手拉小手的人,头顶画着个大大的太阳。
“这是……我小时候?”阿禾指着纸上的小人,声音哽咽。
“嗯,是你爹娘画的。”张雨蹲在他身边,声音很轻,“他们把想对你说的话,都藏在这些东西里了。”
康金龙把培养皿放在骨生花旁边,看着它彻底绽放,忽然说:“你看,花根缠着的那块晶石,和镇魂塔的核心材质一样。他们把最珍贵的东西,都留给你了。”
阿禾低下头,看着木盒里的东西,又抬头望向骨生花。阳光落在花瓣上,折射出的光落在他脸上,暖融融的。他忽然明白,爹娘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的爱藏在信里,藏在花里,藏在这一路陪着他的人身上,藏在轮椅碾过青石板的“咔嗒”声里。
“我们回去吧。”阿禾合上木盒,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把花移到培养皿里,带它回家。”
机械虎用嘴轻轻叼起培养皿的边缘,跟着往回走。张雨推着阿禾的轮椅,康金龙跟在旁边,时不时看看培养皿里的骨生花,又看看阿禾脸上的笑。
回去的路上,青石板的“咔嗒”声似乎更轻快了些。阿禾哼起了不成调的歌,是他小时候听来的,早就忘了是从哪听的,此刻却自然而然地哼了出来。机械蜂在他耳边飞着,像是在为他伴奏。
走到城门口时,阿禾回头望了一眼那片乱石堆,阳光正好落在骨生花曾经扎根的地方,那里仿佛还留着淡淡的光。他知道,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爱,不会因为花被移走而消失,它们会跟着这朵花,跟着木盒里的念想,跟着身边这些温暖的人,一直陪着他走下去。这“咔嗒”声里藏着太多细碎的温柔——是张雨连夜打磨轮椅齿轮时,特意留的那点咬合间隙,怕太顺滑了反而少了“活着的声响”;是康金龙在轴承里掺的那勺灵泉细沙,说“这样走起来带点大地的劲儿”;是机械虎每次跑在前面又回头等一等的脚步,把风里的草木气都揉进了这节奏里。
阿禾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着,和这“咔嗒”声合着拍。怀里的木盒贴着胸口,能感受到镇魂塔木牌的温润,像娘的手曾在他发烧时贴过的额头;荷包上半朵没绣完的花,线头还留着爹笨拙打结的痕迹。他忽然笑了,对着空气轻声说:“我听见啦。”
风掠过城头的铃铛,“叮铃”一声接住了这回应。轮椅碾过青石板的“咔嗒”声漫过街角,混着机械蜂振翅的微响,在阳光下织成一张网——网住了藏在齿轮里的心意,藏在花根里的牵挂,藏在每个“等一等”“慢一点”里的懂得。
原来爱从不是轰轰烈烈的宣告,就是这样跟着脚步走,陪着日子响,在“咔嗒”声里把“离开”走成“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