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京城的雪早已化尽,城南的废墟上,也建起了新的屋舍,处处可见炊烟。
那一场几乎席卷全城的风波,最终以东宫的沉默和镇国公府的声望日隆而告终。
太子被禁足东宫,那道赐婚的圣旨,再也无人提起,仿佛从未存在过。
镇国公府,正厅。
顾君泽坐在一旁,手里端着茶杯,嘴角却带着压不住的笑意。
“我女儿做得好!有我顾家的风骨!”
他放下茶杯,看着顾清辰,眼神里是全然的赞许。
“陛下那边,不会再为难你了。至于太子,他这次栽了个大跟头,短时间内,不会再来寻衅。”
顾清辰点点头,神色平静。
“女儿明白。”
“明白就好。”楚若涵给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以后遇事,不可再这般冲动。凡事,有爹娘在……”
“娘,我不是冲动。”顾清辰看着自己的母亲,“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楚若涵看着女儿眼中那份不同于往日的坚定,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顾清辰站起身。
“爹,娘,我院里还有客人,先回去了。”
“去吧。”
顾清辰的院落,梅花开得正好。
林嘉佑就站在这梅树下,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锦袍,人显得清瘦了些,眼神却带着一种急切的讨好。
不远处的石亭里,还坐着一个人。
顾兰心。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手拢在袖中,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顾清辰走过去,在石桌的另一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林嘉佑立刻跟了过来,脸上堆着笑。
“清辰,你听我解释,之前的事情,都是误会。”
顾清辰没有看他,只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
“城南的事,我实在不知情。我若是知道太子殿下是那样的打算,我绝不会……”
“说完了吗?”顾清辰终于抬起眼,打断了他。
林嘉佑的话卡在喉咙里。
“清辰,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的情分……”
“林嘉佑。”顾清辰放下茶杯,声音很轻,“我请你来,不是为了听这些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坐立不安的顾兰心身上。
顾兰心被她一看,身子僵住。
林嘉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色也变了变,但还是强撑着。
“你……你都知道了?”林嘉佑的声音干涩发颤。
顾清辰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她比他矮上一些,此刻,他却觉得自己在被俯视。
“不,我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比如,兰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的吗?”
“哐当”一声。
顾兰心手边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的脸,在一瞬间血色尽失。
林嘉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顾清辰。
顾清辰笑了,看着他这副模样,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她转过身,不再看那两个人,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滚滚说,十年了,人心易变。”
“起初,我还是不信的。”
正厅里的气氛,比冬日里的寒冰还要冷上几分。
楚若涵坐在主位上,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发颤,茶水溅出几滴,烫在手背上,她却毫无所觉。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跪于堂下的顾兰心身上,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失望。
“你帮着他,算计清辰?”
她原以为,林嘉佑狼子野心,是对自己的女儿下手不成,才恼羞成怒。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里面还有顾兰心的事。
顾君泽一言不发,脸色铁青,搁在扶手上的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每一下,都像重锤敲在顾兰心的心上。
顾兰心伏在地上,瘦削的肩膀抖得厉害,泣不成声。
“不……不是的,婶母……”
她猛地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不关清辰妹妹的事……是……是我……”
她喉咙哽咽,后面的话几乎说不出来。
楚若涵气得胸口起伏,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搁。
“你倒是说啊!你和那个林嘉佑,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婶母……”顾兰心闭上眼,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正厅。
“我……我有了他的孩子。”
一瞬间,满室死寂。
楚若涵整个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平坦的小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未婚先孕。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得她头晕目眩。
顾君泽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他怎么敢的?
顾兰心伏下身子,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求叔父,婶母……成全。”
“成全?”楚若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气极反笑,“你让我成全你什么?成全你自甘下贱,去配那种人?”
“他不是的……”顾兰心哭着辩解,“他只是……只是从小过得太苦了。清辰妹妹是他年少时唯一的光,他只是……抓不住而已。”
“我知道他不好,可我们已经有了孩子……婶母,我的心,早就落在他身上了。”
她一声声地磕着头,额头很快就红肿起来。
“求您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沉静的脚步声。
顾律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主位上的叔父和婶母,径直走到顾兰心面前,将哭得快要昏厥过去的妹妹扶了起来。
“你想好了?”顾律看着她,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顾兰心抓着哥哥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力点头。
“嗯,哥,我想带他回锦官城去。”
她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到他们长大的地方,或许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顾律看着妹妹眼中那点卑微的希冀,看得通透。
“林嘉佑不一定想回去。”
他们兄妹从小相依为命,他护了她这么多年,可终究,护不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