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能为了个人的‘政绩’、眼前的‘亮点’,去做那些脱离实际、劳民伤财的事情。”
“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这奖那奖,不如人民群众的夸奖!”
台下,不少来自基层的干部频频点头,深有同感。
“这份一等功的荣誉,对我而言,是新的起点,更是沉甸甸的鞭策。”
江昭阳的目光扫过台下,最后落在主席台中央的书记和省长身上,语气无比郑重,“我将以此为动力,时刻牢记初心使命,以周书记的重要讲话精神为指引,将‘人民满意’作为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
“我将继续扎根基层,勇于担当,锐意进取,清正廉洁,继续维护好社会治安秩序,努力创造出经得起实践、人民和历史检验的业绩,绝不辜负组织的培养、领导的信任和人民的期望!”
“谢谢大家!”
他的发言情真意切,既有实践的深度,又有思考的高度,更饱含着对事业的忠诚和对人民的深情。
当他结束发言,深深鞠躬时,全场再次爆发出长时间、热烈的掌声。
这掌声,是对他发言内容的共鸣,更是对他所代表的那种实干、担当、为民精神的最高褒奖。
江昭阳在掌声中走下发言席,步履似乎比来时更加沉稳有力。
他回到座位,手中的证书和奖章仿佛拥有了生命,沉甸甸地提醒着他今天的荣耀和未来的责任。
阳光透过礼堂高大的窗户,斜斜地照射进来,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轮廓。
此刻,他站在了全省瞩目的聚光灯下,荣誉加身,前途看似一片光明。
……
散会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省城午后的燥热粘稠地糊在空气里。
江昭阳回到下榻的宾馆房间,只觉得脚下虚浮,脑袋里像塞了一团烧红的棉花。
省委领导设宴,那排场和气氛,由不得他不喝。
两杯?何止!
此刻只觉得胃里沉甸甸地翻搅着,喉咙口一股股往上顶的酒气,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胡乱扯下领带,西装外套像块破布般甩在椅子上,一头栽进那张宽大却陌生的床铺里。
意识更深地沉入一片混浊的泥沼。
就在这昏沉与现实的边缘挣扎时,一阵敲门声,笃笃笃,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硬生生将他从混沌的浅眠里拽了出来。
谁?
江昭阳猛地睁开眼,心脏像是被那敲门声攥紧,骤然漏跳了一拍。
宿醉带来的沉重眩晕感尚未散去,额角突突地疼。
他撑起半边身子,侧耳再听——笃,笃笃。
清晰,稳定,绝非服务员那种程式化的轻叩。
省城?自己刻意低调得如同隐形,连大学同窗都未惊动,领奖这事儿没人知晓,谁会找到这省委招待所的宾馆里来?
难道是组委会?
他晃晃沉甸甸的脑袋,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挪到门后,带着满腹疑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凑近猫眼。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五十岁上下,身量不高不矮,却挺拔如松。
穿着一件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深色夹克,领口露出素净的衬衫。
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那张脸,线条清晰,神情平静,看不出明显的情绪。
唯有一双眼睛,沉静而锐利,仿佛能穿透门板,直接落在窥视者的脸上。
最令江昭阳心头一震的,是这人周身那股难以言喻的气场。
无需言语,不必动作,仅仅是站在那里,一种久居人上、手握重权所形成的无形威压便扑面而来。
这绝非等闲人物!
电光石火间,江昭阳脑中猛地闪过一张熟悉又遥远的面孔——王传宗教授!
眼前这人,那沉静眼神的轮廓,那抿唇时嘴角细微的弧度,竟与王教授有五六分神似!
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带着惊疑和难以置信。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狂跳,咔哒一声,拧开了门锁。
门开了,走廊里略显昏暗的光线勾勒出来者的身形,那股天然的威仪感更清晰了。
“王……部长?”江昭阳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控制的微颤,试探着吐出这三个字。
门外的人嘴角向上牵起一个弧度,算是回应了那份惊诧。
“江镇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地,“我是个不速之客,没打招呼就上门叨扰,江镇长不介意吧?”
江昭阳只觉得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酒意彻底吓醒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让开通道,连声应道:“王部长!您……您这是说的哪里话!”
“您能屈尊到我这小地方来,这……这简直是蓬荜生辉,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他脸上堆起笑容,手却有些无措地搓了一下,“本该是我去拜望您才对,实在是我疏忽,太失礼了!”
王传庭迈步进来,步伐沉稳。
他目光在房间里随意扫过,那简单的陈设——床、桌、椅,一目了然。
听到江昭阳的话,他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点长辈对后辈那种了然又略带调侃的意味:“你去看我?”
他摇摇头,“提着猪头你也找不着寺庙门。”
这话说得直白又辛辣,江昭阳脸上顿时有些火辣辣的。
王传庭走到窗边的小沙发前,自然地坐下,继续道:“我看你,就简单多了。”
“翻翻这次表彰会的名册和住宿安排,清清楚楚。”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依旧有些手足无措站在门边的江昭阳,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当然,还是我来看你,更合适,也更方便。”
“王部长,您请坐,快请坐!”江昭阳这才完全回过神,赶忙上前两步,目光飞快地扫过房间,除了床头柜上那台孤零零的饮水机,实在找不出任何能待客的东西。
他心里一阵窘迫,脸上发烧,赶紧走到饮水机旁,拿起旁边摞着的一次性纸杯。
塑料杯壁冰凉,他撕开时指尖甚至有些笨拙的颤抖。
水流哗哗注入杯中,那声音在骤然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几乎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