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一道刺目的、似乎能撕裂黑暗的光束?
(是手电筒吗?)
一个高大的、逆着光的男人轮廓,向他伸出手……
那只手很大,很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将他从冰冷的角落里抱了起来…… 然后呢?
然后就是一片混乱,警笛声,喧哗声,裹着毯子被抱上救护车……再后来,就是漫长的心理干预和强迫性的遗忘。
那个男人的脸,那个在绝望中向他伸出手、
将他拉出地狱的人……他为什么一点都记不清了?为什么关于他的记忆如此模糊,甚至被刻意淡化?
许昭阳的父亲……许国华?
如果顾明渊说的是真的,那个救了他的人,就是许昭阳的父亲?
而他却因为自己家族的“自救”和老师的背叛,蒙受了不白之冤,锒铛入狱?
为什么?他为什么不选择上诉?
以他卧底警察的身份,难道没有任何申诉的渠道吗?
还是说……当年的陷害天衣无缝,或者,有更强大的力量在阻止他发声?甚至……他在监狱里遭遇了什么?
他现在……又在何处?是否还活着?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接连砸向江淮,砸得他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愧疚感不再是模糊的情绪,而是变成了具体而锋利的刀,一刀刀凌迟着他的心脏。
他不仅亏欠许昭阳,他更亏欠那位可能救了他性命、却因他而身败名裂、深陷囹圄的英雄!
而他……却爱上了英雄的儿子,享受着用英雄的牺牲换来的“平静”生活,
甚至此刻,还在为了自保而不得不对英雄的儿子继续隐瞒真相!
巨大的罪恶感和自我厌恶如同沼泽般将他吞没,让他几乎窒息。
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痛恨自己,更加不知所措。
多多似乎感受到主人身上散发出的极致痛苦,不安地“喵呜”叫了一声,用脑袋更用力地拱他。
但江淮只是僵硬地蜷缩着,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
仿佛被困在了一个由过去和现在的罪恶交织成的、永远无法走出的迷宫里。
江淮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浅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紧紧闭着眼睛,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仿佛正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搏斗。
多多不安地围着他打转,喵喵叫着,用爪子轻轻扒拉他的手臂,却无法唤回他的神智。
必须想起来……必须知道真相……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深处疯狂叫嚣,压过了所有的恐惧和理智。他意识到,常规的回忆已经无法触及那段被刻意尘封、扭曲的记忆核心。他需要更深层、更危险的方法——自我深度催眠。
他摒弃了所有安全的心理技巧,反而主动引导自己的意识下沉,下沉……向着那片他最恐惧、最不愿触碰的黑暗深渊坠落下去。
“回去……” 他在心里对自己下达指令,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回到那个地方……回到那个夏天……回到那个笼子里……”
意识如同被卷入旋涡,天旋地转。
沙发上柔软的触感消失了,多多焦急的喵呜声远去了,窗外夕阳的暖光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瞬间包裹而来的、渗入骨髓的湿冷。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铁锈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恐惧和绝望的酸腐气息。
视野一片漆黑,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远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源,勉强勾勒出环境的轮廓。
他动了动,立刻听到哗啦—— 一声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他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箍住了!冰冷、坚硬、沉重!
他惊恐地低头(虽然在一片漆黑中根本看不清),用手摸索——那是一根粗糙冰冷的金属环,紧紧锁在他的脚踝上,连接着一根同样冰冷沉重的长链条,另一端固定在身下的……金属地面上?
他试图站起来——
砰!
额头猛地撞上了上方同样冰冷坚硬的障碍物,撞得他眼冒金星,一阵钝痛。
他颤抖着伸手向上、向四周摸索……
触手所及,全是冰冷、带着锈迹和冷凝水的金属条,间隔很窄,根本不足以让一个孩子钻出去。
不是一个房间。
是一个笼子。
一个高度甚至无法让他站直,只能蜷缩着、跪坐着或者弯腰屈膝的铁笼!
巨大的、孩童般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比之前任何一次回忆都要清晰、都要真实!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无助的、被囚禁的孩子!
“呜……”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呜咽从他喉咙里溢出,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绝望。
就在这时,远处似乎传来了脚步声,还有……拖拽重物的声音?
以及……另一个方向,更加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孩子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