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猛地从病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额前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
心电监护仪因为他的剧烈动作发出急促的警报声。
“怎么了?!”守在门口的警员立刻冲了进来,紧张地查看情况。
江淮大口喘着气,眼神涣散,瞳孔深处还残留着梦魇带来的极致惊恐和痛苦。
他下意识地看向隔壁床——许昭阳依旧安静地躺着,呼吸平稳,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没……没事……”江淮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做了个……噩梦。”
警员松了口气,帮他调整了一下歪掉的输液管,
安抚道:“江医生你太累了,精神压力太大。再睡会儿吧,许队这边有我们看着。”
江淮点了点头,重新躺了回去,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再闭上眼睛。
那个梦……太真实了。
黑暗、闷热、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铁锈味……
那个夏天被囚禁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然后,那只手——那只曾经将他从地狱边缘拉回来的、属于老师江川的手——伸向了他。
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伸出手去……
指尖触及的瞬间,那只手的主人却猛地转过头来——
变成了许昭阳!
那张他深爱着的、此刻正毫无防备沉睡着的脸,
在梦中却充满了被背叛的震惊和深入骨髓的痛苦,清澈的眼睛里满是裂痕,死死地盯着他。
“为什么……” 许昭阳的声音在梦里扭曲而破碎,带着血泪般的质问,
“……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
因为他老师的背叛?因为他家族的自私?因为他此刻被迫成为钉入许昭阳生命的毒刺?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他蜷缩起来,将脸埋进冰冷的掌心,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监护仪的滴滴声仿佛变成了催命的符咒,每一次跳动都在提醒他——谎言已经筑起,他再也回不去了。
而那个梦,与其说是噩梦,不如说是一场迟早会到来的……预演。
江淮的目光如同被钉住一般,久久停留在许昭阳沉睡的脸上。
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浅浅的光晕,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形成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这静谧的、毫无防备的模样,与他梦中那双充满痛苦和质问的眼睛形成了残忍的对比。
“昭阳……”江淮的声音轻得几乎只有气流声,带着无法言说的痛苦和迷茫,“我……该怎么办?”
这低语消散在消毒水的空气里,得不到任何回应,只让他的心更加沉沦。
快到中午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主治医生带着护士进来查房。
医生仔细检查了许昭阳的瞳孔反应、心跳和各项监护数据,又看了看输液袋。
江淮几乎是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医生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江医生,别太担心。”医生终于开口,语气温和而肯定,
“许队长身体指标一切正常。他现在昏迷不醒,主要是因为体内残留的麻醉剂和神经阻滞剂的影响,代谢需要时间。
再加上他之前肯定长时间处于高度紧张和疲惫状态,身体机能自我保护性地进入了深度休息。”
医生拍了拍江淮的肩膀:“放心吧,从数据上看,他恢复得很好。
估计很快就能醒过来了。倒是你,脸色很差,也要多休息。”
听到医生权威的肯定,江淮一直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弛了一点,但随即又被更沉重的石头压住——昭阳快要醒了。
他醒来后,会记得多少?会问什么?自己该如何面对他?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只能低声道谢:“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医生和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江淮拖着依旧虚软的身体,艰难地挪到许昭阳的床边坐下。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管线,轻轻握住了许昭阳放在被子外的手。
那只手温暖而干燥,指骨分明,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
江淮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闭上眼,
仿佛能从这细微的接触中汲取一丝虚假的温暖和勇气。
他不知道还能这样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