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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矸石山下的断腿

腊月的寒风,如同亿万把淬了冰的钝刀,裹挟着细碎的煤灰和坚硬的冰碴,在卧牛山矿区坑洼不平、泥泞冻结的土路上疯狂肆虐、切割。铅灰色的天幕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沉沉地压迫着下方连绵起伏、如同沉默巨兽般蛰伏的黑色山峦轮廓。巨大的矸石山,如同大地被剖开后裸露的嶙峋骨架,堆积着废弃的矿石和绝望,在灰暗惨淡的天光下投下扭曲而狰狞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刺鼻的硫磺恶臭、劣质煤烟燃烧后呛人的焦糊味,还有一种深入骨髓、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冰冷和令人窒息的绝望,将整个矿区紧紧包裹,如同巨大的、无法挣脱的裹尸布。

矿区诊所,一间低矮、破败、终年不见阳光的平房。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浓烈消毒水刺鼻气味和新鲜血腥味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塞满鼻腔。唯一的照明是屋顶悬下的一盏蒙着厚厚油腻灰尘的白炽灯泡,光线昏黄摇曳,如同风中残烛,将墙上大片大片斑驳脱落的黄绿色墙皮、角落里简陋木架上寥寥无几、落满灰尘的药品包装盒,映照得鬼影幢幢,扭曲变形。

诊所最里面角落,一张沾满暗褐色污渍、弹簧外露的破旧行军床上。张三强佝偻着如同煮熟的虾米,蜷缩在散发着霉味和汗馊气的薄被里。他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里深深嵌着洗不净的煤灰,如同戴着一张僵硬的面具。左腿膝盖以下,空荡荡的裤管被胡乱挽起,用一根粗糙的麻绳打了个死结,悬在冰冷的床沿外,随着他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痛颤抖而微微晃动,像一条失去生命的枯藤。剧痛和失血过多让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灰败,嘴唇干裂起皮,牙齿死死咬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每一次粗重艰难的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鸣和浓重的、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顺着他额角、脖颈的沟壑不断淌下,在煤灰覆盖的皮肤上冲出几道污浊的泥沟,浸透了身上那件早已辨不出原色、被煤灰、汗渍和暗红血污板结得如同铠甲般的破棉袄。

一个穿着油光锃亮黑色皮夹克、梳着溜光大背头、叼着半截烟卷的年轻男人(矿主马老三的秘书小吴)斜倚在诊室斑驳脱漆的门框上,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堆等待清理的工业废料,轻飘飘地扫过床上痛苦蜷缩的张三强。他手里漫不经心地捏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信封边缘被他的手指摩挲得起了毛边。

“喏,老张头,”秘书小吴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拿捏的、居高临下的施舍腔调,打破了诊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默。他随手一抛,将信封扔在张三强盖着薄被、因剧痛而起伏的胸口,动作轻佻得像在丢弃垃圾,“矿上马老板仁义,念在你干了小二十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没苦劳也有疲劳。三千块,拿着。”他深吸一口烟,慢悠悠地吐出几个灰白的烟圈,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扭曲升腾,模糊了他冷漠的眉眼,“签个字,摁个手印,这事儿就算两清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跟矿上再无瓜葛。”他从皮夹克内兜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和一支廉价的塑料壳圆珠笔。

信封落在胸口,轻飘飘的,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张三强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他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茫然地看着胸口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又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自己空荡荡、被麻绳扎紧的裤管断口处。巨大的生理痛苦和精神上的灭顶屈辱如同两只巨手,死死扼住他的咽喉,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只剩下本能的战栗。

“签啊!磨蹭什么!”秘书小吴不耐烦地用擦得锃亮的皮鞋尖,狠狠踢了踢行军床锈迹斑斑的铁架。刺耳的金属噪音在狭小的诊室里炸开,震得人耳膜生疼。“后面还有好几个等着‘处理’呢!别耽误工夫!”

张三强枯枝般、指甲缝里嵌满黑泥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从破棉袄的袖口里伸出来,摸索着。秘书小吴脸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仿佛生怕沾染上对方身上的污秽和“晦气”。他猛地俯身,伸出带着皮手套的手,粗暴地、如同铁钳般抓住张三强那只沾满煤灰和干涸血渍的手腕!几乎是用蛮力,将那只颤抖无力、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按在展开的“自愿免责协议”签名栏上!另一只手将圆珠笔硬塞进张三强僵硬的手指间!

“名字!写这儿!”小吴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冷酷,他抓着张三强的手腕,强行拖动着那支不受控制的笔,在粗糙的纸面上划出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般的笔画。墨水断断续续,名字模糊得几乎无法辨认。

“好了!”小吴像甩开一块烫手的抹布,猛地甩开张三强的手腕。他一把将那张签着扭曲名字的协议抽走,草草扫了一眼,嘴角撇出一个满意的弧度,仔细折好塞进自己皮夹克的内兜。他掸了掸皮夹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最后瞥了一眼床上如同破败麻袋般的张三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蔑的嗤笑,转身,皮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扬长而去。

诊室里,只剩下张三强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以及窗外寒风永无止境的呜咽。

许久,许久。张三强才像从一场无边噩梦中挣扎出片刻清醒。他颤抖着,用那只还算完好的右手,抓起胸口那个冰冷的牛皮纸信封。信封入手,竟有一种沉甸甸的错觉。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撕开封口,里面是一沓新旧不一、边缘卷曲的百元钞票。他伸出粗糙、指甲缝里嵌满洗不净黑泥的手指,一张张地、极其缓慢地捻开、抚平。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麻木。

每一张钞票,都散发着矿坑深处特有的、浓重而刺鼻的煤灰味。边角磨损卷起,沾着乌黑的油污和可疑的灰黑色指印。然而,更触目惊心的是,其中几张钞票的边角处,赫然沾染着几滴已然干涸、变成暗褐色的……血迹!那暗红的斑点,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如同沉默而狰狞的眼睛,死死地烙印在象征“赔偿”的、冰冷的纸面上!

张三强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大,死死盯着那几滴刺目的暗红!呼吸瞬间变得如同拉破的风箱,急促而艰难!他仿佛再次看到了巷道深处轰然塌方的巨石,听到了自己左腿胫骨被生生砸断时那令人牙酸的脆响!感受到了那温热的、带着生命气息的血液从断裂的肢体处喷涌而出的绝望触感!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无边绝望、滔天悲愤和生理性剧烈恶心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他猛地弓起腰背,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部痉挛抽动,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浑浊的、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冷汗和脸上的煤灰,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深陷的眼窝里汹涌而出,沉重地砸落在他手中那沓沾着血污、散发着罪恶气息的钞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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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血的课本与破碎的储蓄罐

几天后,卧牛山中学高三(2)班的教室。

惨白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散发着毫无生气的冷光,均匀地洒在几十个伏案苦读的学生头顶,将他们年轻的面庞映照得一片青白。空气凝重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被抽干了氧气的深海,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黑板上方,“高考倒计时:**128天**”的猩红大字如同催命符般刺眼夺目,无声地滴答作响。

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张二蛋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僵硬地缩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木凳上。他脸色青灰,眼窝深陷如同骷髅,嘴唇毫无血色,干裂起皮,几道细小的血口子凝结着暗红。那件袖口早已磨得发亮、绽开棉絮的旧棉袄紧紧裹在身上,却依然无法抵御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冻彻心扉的寒意。面前摊开的化学课本上,那些原本熟悉的分子式和方程式,此刻扭曲变形,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昏沉麻木的意识,伺机噬咬。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一支磨秃了笔尖的旧圆珠笔,指尖因为寒冷和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紫色。身体里像被强行塞满了冰碴和碎玻璃,每一次稍深的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剧烈的、撕裂般的疼痛和沉闷如雷的胸腔嗡鸣。他死死咬着下唇内侧的软肉,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腥甜,试图压下喉咙里那股熟悉的、灼热翻涌的腥气,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突然,身体内部一阵无法抑制的、天崩地裂般的痉挛!

“咳咳……咳咳咳……噗——!”

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的呛咳猛地爆发!他慌忙用手死死捂住嘴,身体剧烈地佝偻下去!但粘稠温热的液体依旧不可抑制地、汹涌地从指缝间喷溅而出!鲜红的!刺目的!如同泼墨般,瞬间染红了他冰冷颤抖的手掌,也大片大片地洇开在化学课本上那些冰冷的符号和公式之间!像一幅残酷而绝望的抽象画!

“二蛋!”旁边的同学被这骇人的景象吓得惊呼出声。

张二蛋对周围的惊呼和投来的惊恐目光置若罔闻。他像被某种巨大的痛苦和绝望驱使着,猛地从破旧棉袄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沉甸甸的、仿佛还残留着父亲断腿处血腥气和矿坑深处煤灰味的牛皮纸信封!信封鼓鼓囊囊,边缘被他这些天无意识的摩挲捏得起了毛边,浸透了他冰冷的体温和绝望的汗渍。

他颤抖着,近乎粗暴地撕开封口!将里面那一沓新旧不一、边角卷曲、沾满黑色煤灰和几处刺目暗红血渍的百元钞票,一股脑地倾倒在课桌上!倾倒在染着他自己新鲜血迹的课本和练习册上!

“哗啦——”

沾着罪恶煤灰和干涸血渍的纸币,如同肮脏的雪片,散落在课本鲜红的血迹和冰冷的化学符号之间,形成一片刺眼、怪诞、令人心胆俱裂的狼藉!浓烈的、混杂着矿井深处硫磺味的煤灰气息,和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瞬间在冰冷压抑的教室里弥漫开来,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张二蛋看着桌上那堆象征父亲断腿、浸透血泪屈辱的“赔偿”,看着课本上自己刚刚咳出的、还带着体温的鲜红血迹,巨大的绝望和灭顶的屈辱如同冰冷的铁水,瞬间灌满了他每一个细胞,冻结了他最后一丝微弱的生机!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崩溃的、如同死水般的泪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带着一种被命运车轮彻底碾碎、再无生机的悲鸣:

“赵老师……我不念了……我得回去……照顾我爹……这书……念不下去了……” 每一个字都像从他心尖上硬生生剜下来的肉,带着淋漓的鲜血和深入骨髓的绝望,重重砸在冰冷的空气里。

正在讲台前低头整理一沓模拟试卷的赵建国,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他猝然转过身!脸上那道被《教育学》精装书棱角砸出的青紫淤痕尚未完全消退,在惨白的日光灯下显得格外狰狞刺目。他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疲惫不堪的血丝,但当目光触及张二蛋桌上那堆刺目的带血钞票、课本上大片新鲜的血迹和少年眼中那彻底熄灭、如同死灰般的光芒时,一股巨大的、撕裂般的痛楚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二蛋!你胡说什么!”赵建国几步冲到后排,声音因极致的焦急和心痛而发颤、变形,“你爹……你爹他需要你!可他更盼着你能把书念下去!念出头!这是你爹用……用这条腿!用命换来的指望!你不能放弃!绝对不能!”他枯瘦如柴、青筋毕露的手死死抓住张二蛋冰凉颤抖、沾满血迹的肩膀,仿佛要将自己残存的生命力全部灌注过去,眼神里充满了焦急、痛楚和近乎绝望的哀求,“学费的事,老师想办法!大家一起想办法!天塌不下来!总能扛过去的!听见没有?!扛过去!给我扛过去!”

然而,张二蛋的眼神空洞麻木,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躯壳,飘向了那座吞噬父亲左腿的黑色大山。他看着桌上那堆沾着父亲血汗、煤灰、甚至干涸血迹的钞票,只觉得那像一座冰冷、污秽、无法逾越的绝望之山,压得他灵魂都在哀嚎,压碎了他最后一点可怜的、关于未来的微弱星光。回去。只有回去。守着残废的爹,守着那几间漏风的破屋,守着那座祖祖辈辈流血汗、埋骨头的黑色大山,像被驯服的牲口一样,麻木地活下去,直到被彻底吞噬……这就是命。

就在赵建国心急如焚、张二蛋彻底沉入绝望冰海的刹那——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九天惊雷在密闭空间里轰然炸裂的巨响,猛地撕裂了教室里死寂凝固的空气!震得窗户玻璃都在嗡嗡作响!

是夏侯北!

他像一头被囚禁太久、终于挣断了所有锁链的洪荒巨兽,猛地从后排座位上暴起!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摧枯拉朽、毁灭一切的狂暴力量!他双目赤红,如同燃烧着来自地狱最深处的业火,死死锁定张二蛋桌上那堆刺目的“赔偿金”和染血的课本!一股积压已久、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暴怒火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目光注视下,夏侯北几步就跨过狭窄的过道,如同飓风般冲到讲台前!那里,放着一个半旧的、涂着廉价彩漆、造型拙劣的陶瓷储钱罐——那是上学期,全班同学响应学校“学雷锋、献爱心”号召,为给镇敬老院孤寡老人买慰问品而自发设立的“爱心储蓄罐”。罐子鼓鼓囊囊,沉甸甸的,里面塞满了同学们平时省吃俭用攒下的零花钱,大多是皱巴巴、带着体温汗渍的毛票和一毛两毛的硬币,偶尔有几张一块的纸币,也被小心翼翼地折叠成小方块。

夏侯北看也没看那个象征着“爱心”与“善意”的罐子,伸出那只骨节粗大、布满冻疮裂口和老茧、沾染着煤灰的右手,如同铁钳般,一把攫住了那个沉甸甸的陶瓷罐身!

“都他妈给老子听着——!!!”

一声如同受伤孤狼濒死绝境中发出的、炸雷般的怒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和滔天的、足以掀翻屋顶的愤怒,瞬间压过了教室里所有的惊呼和死寂!他手臂上那狰狞的牛头纹身在破旧棉袄的袖口下随着贲张的肌肉起伏,如同活了过来,散发出原始的、暴烈的气息!

“张二蛋他爹的腿——!!!” 他手臂猛地抡起,肌肉绷紧如钢索,将那个承载着虚伪“爱心”的陶瓷储钱罐高高举过头顶,如同举起献祭的圣物,又如同握着砸向这荒诞世界的战锤!“就他妈值这点带血的脏钱——!!!”

话音未落,如同雷霆万钧!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腰腹猛然发力,将那个沉甸甸的陶瓷罐,带着一种宣泄所有愤怒与不公的狂暴姿态,狠狠砸向冰冷坚硬、毫无怜悯的水泥地面!

“哗啦——!!!!!”

一声清脆刺耳、令人心胆俱裂的爆裂声,如同千万块玻璃同时粉碎!

储钱罐瞬间粉身碎骨!无数细小的、锋利的陶瓷碎片如同冰雹般裹挟着巨大的动能,向教室的四面八方激射而出!硬币——一分、两分、五分的铝币闪着冰冷的银光,一毛、两毛、五毛的铜色硬币带着沉甸甸的质感,夹杂着无数皱巴巴、面额不一的纸币——如同挣脱了伪善牢笼的、冰冷的金属洪流与纸片风暴,伴随着漫天飞舞的彩色陶瓷碎片,猛地炸开、飞溅、席卷了整个教室的前半部分!

“叮叮当当——噼里啪啦——!!!”

硬币如同骤雨般砸在冰冷的水泥地面、课桌的木质面板、金属的椅背上,发出密集如鼓点、冰冷而混乱的声响!纸币在空中打着绝望的旋儿,缓缓飘落。碎片和钱币溅到了前排学生的书本上、笔袋里,滚落到过道和墙角,甚至有几枚边缘锐利的铝制分币,带着巨大的动能,弹跳着狠狠砸在了惊呆的赵建国穿着单薄裤管的小腿上,留下清晰的痛感!

整个教室瞬间陷入了一片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时间仿佛被冻结,空气被抽干!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硬币在地上滚动的、越来越弱的余音,和陶瓷碎片簌簌落地的细微脆响,如同世界毁灭后的残响。

夏侯北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央,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满地滚动的、沾着灰尘的冰冷硬币,扫过那些飘落的、印着领袖头像的毛票,最后,死死地、如同钉子般钉在那些惊魂未定、脸上写满恐惧、茫然、或隐含愤怒的同学脸上。

他弯下腰,从满地的碎片和冰冷的钱币中,率先抓起几张沾着灰尘、边缘卷曲的一毛、两毛纸币,高高举起!那纸币在他粗粝的、沾着煤灰的手掌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沉重!

然后,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般的姿态,狠狠地将它们摔在自己脚下!

“啪!”

纸币拍打地面的声音,清脆、响亮,如同战鼓敲响!

“是兄弟的——!!!” 他的声音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绝唱,嘶哑、狂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同生共死的命令和不容置疑的召唤,“一人凑一点!扛——也要给老子扛住!让他把书念完——!!!”

吼声在死寂的教室里如同惊雷般滚过,狠狠撞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脏。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一秒。两秒。

坐在张二蛋前排的一个瘦小、穿着同样洗得发白棉袄的农村男生(李石头),猛地站起身!他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嘴唇微微哆嗦,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坚定。他毫不犹豫地掏遍了自己身上所有口袋——上衣口袋,裤子口袋,甚至翻开了破棉袄的内衬——翻出几张皱巴巴、汗津津的毛票(一张五毛,两张一毛)和几枚冰冷的、带着体温的硬币(两个五分,三个一分)。他快步走到夏侯北身边,避开地上的陶瓷碎片,默默地将自己所有的钱,放在了地上那堆散落的钱币和碎片旁。

紧接着,又一个……再一个……

几个平时沉默寡言、同样来自山坳深处、家境贫寒的男生(王铁柱、孙小海),默默地站起身。他们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他们同样掏遍了自己所有的口袋,将里面所有的零钱——几张同样皱巴巴的毛票,几枚磨得发亮、边缘带着锈迹的硬币——悉数掏出,没有一丝犹豫,默默地放在地上那堆不断增加的、混杂着陶瓷碎片的“废墟”之上。

硬币和纸币散落着,与冰冷的彩色陶瓷碎片混合在一起,沾满了灰尘和来自地面的污渍。其中几枚铝制的分币边缘,带着斑驳的、暗红色的铁锈痕迹,在惨白的灯光下,如同凝固的血点。

张二蛋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如同神迹降临般的一幕。看着夏侯北那如同从地狱熔炉中站起的、怒目金刚般的身影,看着地上那一片狼藉却如同圣坛般不断增加的零钱,看着李石头、王铁柱、孙小海……那几个默默放下自己全部家当、如同献祭般的同学……他眼中那彻底熄灭、冰冷如灰烬的死寂里,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噼啪作响的火星!微弱,却带着足以燎原的温度!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山崩海啸般的震惊、劫后余生的茫然、一丝微弱却灼热的暖流、以及更深的、混合着无尽愧疚和撕心裂肺悲痛的巨浪——瞬间将他彻底淹没!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尚未干涸的、自己咳出的血迹和沾染的灰尘,冲出道道污浊的沟壑。他再也支撑不住那早已被绝望压垮的脊梁,“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地颤抖着,伸出那双沾满自己鲜血、灰尘和父亲煤灰气息的、冰冷僵硬的手,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卑微,想要去捡拾地上那些散落的、带着兄弟体温和铁锈味的硬币与毛票……

就在他沾血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一枚边缘带着暗红锈迹的五分铝币时——

一只骨节粗大、布满冻疮裂口、沾着灰尘和细小陶瓷碎屑的手,猛地、沉稳有力地按在了他颤抖的肩膀上!

那手粗糙、滚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和千钧之力,瞬间稳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和灵魂!

张二蛋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撞进夏侯北那双燃烧着熊熊火焰、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里!那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施舍,只有一种近乎凶狠的、同仇敌忾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捡起来!”夏侯北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铁,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张二蛋的心上,“是兄弟给的!是咱们自己的!一块钱,一毛钱,一分钱!”他另一只手指着地上那些沾着灰尘、带着铁锈、混杂着碎片的钱币,“都他妈是干净的!都他妈比那三千块带血的脏钱干净一万倍!捡起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挺直了腰杆!给老子念下去!”

张二蛋的身体如同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电流!剧烈地一震!他看着夏侯北眼中那不容置疑、仿佛能刺破一切黑暗的光芒,看着地上那些沾着灰尘、带着铁锈、此刻却如同黄金般闪耀着兄弟情义的零钱,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无尽悲壮与磅礴力量的热流,猛地冲垮了他心中所有的绝望堤坝和自弃的泥沼!

他不再哭泣,不再颤抖。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如同对着命运之神发出誓言,重重地、狠狠地点了点头!滚烫的泪水砸在地上,溅起微不可查的尘埃。然后,他深深地弯下腰,脊梁却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挺直!伸出那双冰冷、沾着自己和父亲血迹、布满冻裂口子的手,无比郑重地、一枚一枚地,开始捡拾地上那些散落的、带着兄弟体温和铁锈味的硬币与毛票。粗糙的硬币边缘摩擦着他冻裂的指尖,带来清晰的刺痛和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踏实感。那带着暗红锈迹的五分钱,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冰冷坚硬,却如同最滚烫的烙印。

赵建国站在一旁,背脊抵着冰冷的讲台边缘。他看着跪在地上、如同圣徒般虔诚捡拾着每一分钱的张二蛋,看着夏侯北那只按在他肩上、如同定海神针般沉稳有力的手,看着地上那堆混杂着象征虚伪碎裂的陶瓷、带着铁锈味却无比纯净的零钱……他脸上那道青紫的淤痕在惨白的灯光下似乎不再那么狰狞刺目。深陷的眼窝里,那原本如同死水般的疲惫与绝望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燃烧的陨石,激起了剧烈而明亮的涟漪。他的手下意识地按在了旧中山装的口袋上,那里,一枚小小的黑色U盘,正沉默地紧贴着心脏跳动的位置。

窗外,腊月的寒风依旧在旷野中凄厉地呼啸,卷起黑色的煤尘。

但在这间冰冷压抑的教室里,在那片由破碎的伪善陶瓷、冰冷的金属硬币、带着铁锈印记的毛票和少年们挺直的、滚烫的脊梁共同铸就的废墟之上,一种无声的、却足以撼动整个凛冬的力量,正在悄然凝聚,如同地火奔涌,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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