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门缝里的交易
城市边缘,林家别墅如同遗世独立的冰冷孤岛,悬浮在冬夜浓稠的寂静之上。巨大的落地窗如同透明的堡垒,将外界的凛冽寒风与市井喧嚣彻底隔绝,只留下屋内恒温系统营造的虚假暖意和精心调制的、带着舞台感的人造光线。昂贵如镜的意大利卡拉拉白大理石地面,清晰地倒映着天花板上垂落的、由数千枚切割水晶棱柱组成的巨型枝形吊灯,折射出璀璨却毫无温度的冰冷光晕,如同散落一地的冰晶碎片。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昂贵的奇楠沉香气息,像一层无形的、带着腐朽甜香的薄纱,温柔而窒息地笼罩着这方用金玉堆砌的精致牢笼。
二楼走廊,厚重的波斯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林雪薇穿着柔软却空荡的纯白色真丝睡袍,赤着脚,如同一个失魂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靠近主卧那扇紧闭的、雕刻着繁复欧式花纹的深色实木门。她刚刚结束一场漫长而毫无灵魂的钢琴练习,肖邦的夜曲在指尖流淌,却无法抵达内心,只留下琴键冰凉坚硬的触感和挥之不去的空洞。一种莫名的烦躁和深不见底的虚无感,驱使她离开琴凳,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游荡至此。
门内,低沉的交谈声如同隐秘的电流,穿透厚重的实木门板和隔音墙体,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丝丝缕缕地钻入走廊冰冷的空气。林雪薇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地悸动。她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凉光滑的门板上,耳朵小心翼翼地捕捉着门缝里逸出的每一个音节。
“……郑校长那边,运作得很稳妥。” 是父亲林国栋的声音,低沉、圆滑,带着一种掌控棋盘般的笃定和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雪薇那个分数,上‘清北班’板上钉钉。名额嘛,早就‘预留’好了。毕竟,新实验楼那点‘心意’……”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而意味深长的轻笑,像金币落地的脆响,敲打在林雪薇紧绷的神经上,“……下周就能到账。老郑这人,识时务,懂规矩。”
运作?预留?心意?
这几个冰冷的、如同商业合同条款般的字眼,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林雪薇的耳膜,狠狠扎进她毫无防备的心脏深处!
她一直以为……一直天真地以为!那令人瞩目的年级排名,那看似唾手可得的“清北班”金光闪闪的入场券,是她熬过的无数个深夜,是她书桌上堆积如山的习题集,是她指尖磨出的薄茧,是她用天赋和汗水、用近乎自虐的勤奋一点一滴换来的!是她林雪薇挣脱“花瓶”标签、证明自身价值的唯一勋章!是她在这座冰冷豪宅里仅存的、可以紧握在手的真实!
原来……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肮脏不堪的交易!
一场用她父亲肮脏的“心意”——那足以压垮无数普通家庭的天文数字,用那栋即将拔地而起、以林家姓氏奠基的冰冷实验楼作为赤裸裸的筹码——提前“预留”好的席位!她的名字,她的努力,她的存在,在父亲林国栋和校长郑明眼中,不过是天平上一颗可以随意增减、用来平衡利益与脸面的、轻飘飘的砝码!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被彻底愚弄的、深入骨髓的耻辱和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如同汹涌的地下暗河,瞬间冲垮了她脆弱的堤坝,席卷了四肢百骸!她贴在冰凉门板上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真丝睡袍柔滑的布料在她紧握的指间被揉搓得不成样子,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
门内的毒液还在汩汩流淌。
“……郑校长是个明白人。” 父亲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商人的谄媚,“合作嘛,讲究的就是一个……双赢!雪薇这孩子,最是知书达理,懂得分寸。进了‘清北班’,镀上一层金,前途无量,将来无论是联姻还是接班,都是顶好的资本,也是给咱们林家长脸,给东方家增光。”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轻蔑而阴冷,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至于学校里那些不和谐的声音……哼,什么‘牛头帮’,几个不知天高地厚、泥腿子出身的乡下野小子,跳梁小丑罢了,掀不起风浪!那个叫夏侯北的刺头,听说腿废了?正好,少了个碍眼的……”
“牛头帮”……夏侯北……
父亲那轻蔑的、如同谈论蝼蚁尘埃般的语气,像一记裹挟着冰碴的重锤,狠狠砸在林雪薇混乱不堪、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她眼前瞬间闪过夏侯北那双燃烧着不屈黑色火焰的眼睛,看到他手臂上那个狰狞的、象征着底层愤怒与团结的牛头烙印,看到他为了被欺凌的张二蛋,在教室里当众砸碎自己积攒硬币的储蓄罐时,那不顾一切的、玉石俱焚般的狂怒和野性……
而自己呢?
自己只是父亲口中“知书达理”、“懂得分寸”、被精心摆放在“清北班”这个更高档、更耀眼的展示柜里的……一件更昂贵、更具投资价值的商品?一件为家族门楣增光、为未来利益联姻铺路的精致器物?
“噗通!噗通!噗通!”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序地撞击着脆弱的肋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憋闷感和剧烈的眩晕,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才晚宴上被母亲东方倩用眼神示意、不得不优雅咽下的那些精致食物——滑腻如脂的鹅肝、冰冷咸腥的鱼子酱、甜腻到发齁的慕斯蛋糕——此刻仿佛都变成了无数蠕动着的、令人作呕的蛆虫,在她的胃囊里疯狂地扭动、啃噬!
她猛地直起身,如同被那扇雕刻着华丽花纹的实木门烫伤灵魂,踉跄着向后跌退一步!她死死捂住嘴,强忍着喉咙深处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和那股直冲头顶的腥甜,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着的、通往巨大主卫浴间的磨砂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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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中的囚徒与镀金的污秽
“砰!”
浴室厚重的磨砂玻璃门被她用肩膀狠狠撞开!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门内是另一个极尽奢华的冰冷空间,如同水晶棺的内部。巨大的独立式按摩浴缸如同一个洁白的贝壳,静卧在防滑大理石地台中央,光洁的镀金水龙头如同冰冷的权杖,沉默地指向穹顶。占据整面墙的盥洗台由一整块稀有的黑色银河花岗岩打磨而成,光滑深邃得如同一面魔镜,清晰地映照着闯入者狼狈的身影。空气中残留着母亲东方倩惯用的、某种昂贵小众香氛的甜腻尾调——鸢尾根混合着冷杉与琥珀的气息,此刻却与即将爆发的风暴形成诡异的反差。
林雪薇像被无形的力量推搡着,猛地扑到那冰冷刺骨的花岗岩盥洗台前。双手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死死撑住光滑而坚硬的台面边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寂的青白色。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被千斤巨石死死压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锐痛,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刮过灼痛的喉咙。她强迫自己抬起沉重的头颅,看向面前那面巨大的、镶嵌在黑色花岗岩中的、光洁如新的镀金边框浴室镜。
镜子里,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的模样——一张脸惨白如未经涂抹的石膏面具,失去了所有血色。嘴唇微微颤抖着,如同凋零的花瓣。那双总是清澈、带着疏离感、被无数人赞美过的漂亮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混乱、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灵魂后的、死水般的茫然。精心梳理的发丝有几缕凌乱地粘在汗湿的额角和冰凉的脸颊上,更添几分凄惶。
楼下餐厅隐约传来的声音,此刻却如同跗骨之蛆,穿透层层楼板,无比清晰地钻进她的耳中:父亲林国栋那爽朗而虚伪的大笑、郑明校长矜持而世故的附和声、还有水晶高脚杯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悦耳却空洞至极的声响——“叮!”那声音像一把把锋利冰冷的玻璃碎片,反复切割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
晚宴那令人作呕的场景,如同失控的幻灯片,不受控制地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闪回:
长条形的奢华餐桌上,铺着浆洗熨烫得笔挺、毫无褶皱的雪白亚麻桌布,银质餐具在枝形吊灯下闪烁着冰冷刺目的寒光。父亲满面红光,笑容得体地起身,姿态优雅如同舞台剧演员,手中端着盛满暗红色液体的水晶高脚杯,向主位上端坐的郑明校长敬酒。灯光下,那深红的酒液在水晶杯壁内流转、挂杯,折射出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粘稠的宝石光泽。
“郑校长,雪薇这孩子,在您的悉心栽培和英明领导下,进步斐然!我们做父母的,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感激不尽呐!这杯酒,代表我们全家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心意’!您一定要赏光!” 父亲的声音圆润饱满,热情洋溢,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抛光过的玉石,敲击在昂贵的骨瓷餐具边缘,发出悦耳却冰冷的脆响。
“林总言重了!太客气了!” 郑明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脸上堆砌着无可挑剔的、职业化的微笑,同样优雅地举起酒杯回应。镜片后的眼神,深邃平静,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波澜不惊,却能将人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都映照得无所遁形。“雪薇同学天资聪颖,勤奋自律,是棵百年难遇的好苗子!学校能培养出这样的栋梁之材,是我们的骄傲和荣幸!‘清北班’的几位特级导师,早就对她赞不绝口了!来,为了雪薇同学更加璀璨夺目的未来,干杯!” 他的话语滴水不漏,如同事先排练好的颂词。
“干杯!”
“为了雪薇更璀璨的未来!”
“为了林总和学校的精诚合作!”
水晶杯在空中清脆地碰撞,发出悦耳而空洞的共鸣。深红的酒液在杯中剧烈地荡漾,如同一个个小小的、贪婪的血色漩涡。
训练有素的侍者身着笔挺制服,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无声无息地滑步上前,将一份摆盘精致到如同抽象艺术品的煎鹅肝,轻轻放在林雪薇面前的骨瓷餐碟里。鹅肝被煎得表面微焦,呈现出诱人的浅金褐色,内里却保持着令人心悸的粉嫩与滑腻。上面淋着浓稠的、泛着诡异油光的黑松露酱汁,散发出霸道到令人眩晕的脂肪香气,混合着松露特有的、如同潮湿森林里腐烂落叶与昂贵菌菇交织的奇异芬芳,瞬间强势地钻入她的鼻腔,霸道地侵占她的感官。
当时,她只是像一个精致的提线木偶,在母亲东方倩看似不经意、实则充满压迫感的注视下,机械地拿起沉甸甸的银质餐刀和餐叉。刀锋切割开那滑腻如凝脂的鹅肝,丰腴的油脂在口中瞬间化开,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堵塞喉咙的饱胀感和罪恶感。味蕾在顶级食材的暴力轰炸下彻底麻木。父亲和郑明推杯换盏间交换的那些心照不宣的眼神,像无数条冰冷黏腻的丝线,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将她捆缚得动弹不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枷锁的沉重。
“运作……”
“预留……”
“心意……”
“双赢……”
“跳梁小丑……”
“镀金……”
“资本……”
父亲门内冰冷的低语,郑明那虚伪至极的赞许,晚宴上油腻到令人作呕的鹅肝香气、深红如血的红酒、水晶杯清脆空洞的碰撞声、母亲无声的注视……如同无数条带着冰刺的毒蛇,瞬间缠绕、绞紧了她最后一丝脆弱的理智!
“呃……呕——!!!”
一股无法抑制的、混合着巨大恶心、滔天愤怒和彻底绝望的污秽洪流,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终于爆发,猛地冲破了喉咙的封锁!林雪薇再也无法忍受,身体被剧烈的生理反应狠狠攫住,猛地向前一倾!
“哇——!!!”
她剧烈地呕吐起来!
晚上被迫优雅咽下的所有昂贵象征物——滑腻冰冷的鹅肝碎块、如同黑色鱼卵般爆开的鱼子酱颗粒、甜腻粘稠的慕斯蛋糕糊、还有那深红如血、带着单宁涩味的红酒……混合着灼烧食道的胃酸和苦涩刺鼻的胆汁,如同决堤的、肮脏的泥石流,猛地从她口中喷涌而出!狠狠砸在光洁如镜、价值不菲的黑色银河花岗岩盥洗台上!
暗红的酒液、黄绿色的胆汁、粘稠的、未被消化的鹅肝脂肪和鱼子酱的黑色颗粒……在冰冷坚硬的花岗岩台面上肆意地流淌、飞溅、碰撞!形成一片狼藉不堪、散发着浓烈酸腐腥臭和顶级食材腐烂般诡异气味的污秽之地!那刺鼻到令人晕厥的气味瞬间爆炸开来,充斥了整个被昂贵香氛包裹的奢华空间,天堂与地狱的气息在此刻荒谬地交织、撕扯!
林雪薇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抠住冰冷光滑的盥洗台边缘,纤细的身体因剧烈的呕吐而痛苦地痉挛、弓起,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生理性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冷汗,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从她紧闭的眼角疯狂滑落,大颗大颗地砸在台面那片狼藉的污秽之中,溅起小小的、肮脏的水花。呕吐带来的窒息感和眼前这片象征着她被玷污灵魂的污秽景象,形成双重绞索,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几乎要当场虚脱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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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钱烙印与未落的浊泪
终于,剧烈的呕吐风暴渐渐平息,只剩下痛苦的、撕心裂肺的干呕和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剧烈喘息。她浑身脱力,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冷汗浸透了薄薄的真丝睡袍,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她几乎站立不稳,只能将滚烫的额头重重抵在冰凉的花岗岩台面上,试图汲取一丝冰冷的、短暂的清醒,来对抗灵魂深处那灭顶的灼痛。
她艰难地、用尽残存的力气抬起头,布满泪痕和冷汗的脸庞在浴室惨白刺目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脆弱和透明,如同易碎的琉璃。目光茫然地、带着劫后余生的空洞,投向面前那面巨大的、镶嵌在黑色花岗岩中的、镀金边框的浴室魔镜。
镜子里,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地狱归来的模样:精心打理的长发彻底凌乱,湿漉漉地粘在汗湿的额角、鬓边和苍白的脸颊上,几缕发丝甚至沾上了呕吐的污渍。眼睛红肿不堪,眼神涣散失焦。嘴角还残留着黄绿色的胆汁痕迹和一丝暗红的酒液,像一道耻辱的烙印。
但她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穿透了自己狼狈污秽的表象,穿透了镜面冰冷的物理阻隔,死死地、如同要将其洞穿般,钉在了镜中倒影的瞳孔深处!
镜子里,她那张精致却毫无生气、被泪水与污秽覆盖的脸,在光线扭曲和泪水的折射下,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轮廓扭曲、变形、拉长……仿佛戴上了一层无形的、由华美金箔与冰冷玉石熔铸而成的华丽面具!那面具的眉眼,渐渐与父亲林国栋在酒桌上那虚伪世故的笑容重合;那面具的嘴角弧度,与郑明镜片后那深不可测、充满算计的眼神重合;那面具的整体气质,甚至与周强递来那瓶印着“metandienone”的饮料时,脸上那谄媚而掌控的笑容重合……
不!那不是她!
那只是一个被精心雕琢、被贴上价签、被用来进行肮脏交易和展示家族实力的空壳!一个名为“林雪薇”的、行走的奢侈品!
一股强烈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憎恶和冰冷的、深入骨髓的陌生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看着镜中那个倒影,仿佛在看着一个占据了她的皮囊、窃取了她的名字、令人作呕至极的怪物!一个被金钱彻底物化的提线木偶!
就在这极致的憎恶与自我认知的崩解中,镜中那个扭曲变形的倒影,在她被泪水彻底模糊的视野里,仿佛又发生了更加骇人的异变!
她苍白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泪珠,在镜面冰冷光线的诡异折射下,扭曲、拉伸、变形……渐渐幻化成了两个巨大、冰冷、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符号!
**“¥”**
两个巨大的、扭曲的、如同枷锁般的金钱符号!如同两道狰狞的烙铁印记,带着滚烫的耻辱与冰冷的禁锢,死死烙印在镜中那张苍白脆弱的脸上!又如同两把锋利无情的手术刀,冷酷地剖开了她华丽外表下那空洞、苍白、毫无灵魂的本质!
林雪薇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冻结!身体如同被千万伏高压电流狠狠击中,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颤抖起来!她猛地向后退去,脊背“咚”地一声重重撞在身后同样冰冷光滑的瓷砖墙壁上!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薄薄的睡袍!
镜子!那面映照着她扭曲倒影的镜子!那面映射出冰冷金钱枷锁的镜子!此刻在她眼中,不再是整理仪容的工具,而是一面照妖镜!一面将她所有被物化的屈辱、所有被操控的不堪、所有虚伪面具下的空洞与绝望,赤裸裸、血淋淋地呈现出来的地狱魔镜!
她无法再面对!无法再忍受镜中那个被金钱符号烙印的、陌生的、令人作呕的“自己”!
她猛地转过身,用尽全身力气背对着那面巨大的、吞噬灵魂的魔镜,身体沿着冰冷刺骨的瓷砖墙壁,如同融化的蜡像般,缓缓地、无力地滑落,最终跌坐在光洁却同样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她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双臂死死环抱住自己,仿佛要将那个正在分崩离析的灵魂强行拼凑回去。肩膀因无声的、巨大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悲恸而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着。真丝睡袍的裙摆散落在冰冷的地面,像一朵凋零的、沾满泥泞的白花。
奢华到极致的卫浴间里一片死寂。
只有盥洗台上那片狼藉的、散发着浓烈酸腐气息的呕吐物,在惨白刺目的灯光下,无声地、冰冷地嘲笑着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世界。
几滴暗红的酒液,混合着粘稠的鹅肝油脂和黄绿色的胆汁,沿着光滑如镜的黑色花岗岩台面,缓慢地、如同拥有生命般,向着中央那个镀着耀眼金色的豪华排水口边缘,蜿蜒流淌、汇聚……最终,顽强地悬挂在金属边缘,凝成一滴浑浊、沉重、汇聚了所有污秽与绝望的、摇摇欲坠的浊泪。
它悬在那里。
表面倒映着天花板上那盏璀璨冰冷、由无数水晶棱柱组成的枝形吊灯,折射出破碎而扭曲的光斑。
也模糊地映照着角落里,那个蜷缩在冰冷地面、如同被世界遗弃的受伤幼兽般无声颤抖的、被金钱符号彻底撕裂了灵魂与躯壳的、名为林雪薇的空洞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