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赫尔金木然地从落日城堡南门走出,双眼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脚步虚浮地朝着城南的英烈陵园挪去。脚下的路忽高忽低,像是踩在松软的棉花上,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无力感。
森满脑子都是母亲生前的模样——她在铁匠铺旁为自己缝补铠甲的温柔,在餐桌前递来热汤的暖意,这些画面反复交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不断滚落,砸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不多时,南山脚下的英烈陵园便出现在眼前。这里埋葬的都是抵御恶魔战死的卫士,森的母亲能葬在此处,全因养父诺里斯始终愧疚“没能照顾好她”,坚持要让她与森的亲生父亲合葬。
陵园里静得只剩风声,几抹身影在墓碑间游荡,是负责监视的骑士,他们注意到森,远远地投来审视的目光。森全然不顾这些,只是低着头,一行行墓碑逐个扫过,急切地寻找着母亲的归宿。
上午的阳光本该灼热,落在陵园里却只剩一片冰凉,像浸了水的绸缎裹在身上。
森往陵园深处走了几十步,终于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诺里斯靠在一块新立的黑色墓碑上,一手拎着个空酒瓶,另一只手反复摩挲着墓碑上的名字,嘴里念念有词,偶尔抬手抹一把脸,指缝间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父亲!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森疾步冲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诺里斯面前,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哽咽。
诺里斯满脸是伤,颧骨处还有未消退的淤青,听到声音后缓缓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盯着眼前的人。他晃了晃脑袋,沙哑地开口:“你是谁……你不是森……别骗我了……我都说了多少次……我不知道森在哪儿……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父亲,是我啊!我是森!”森这才想起脸上还戴着易容面具,连忙伸手将面具扯下,露出原本的面容。
诺里斯盯着森的脸看了半晌,浑浊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颤抖着伸出手,扶住森的肩膀,指尖划过森的脸颊,又摸了摸他的手臂,确认不是幻觉后,情绪突然失控——他抬手就往森的脸上、身上拍打,力道重得让森的脸颊瞬间泛红,嘴里还不停哭喊:“你这臭小子!在外头惹了多大的祸!让那些人把我们堵在家里打!你母亲……你母亲她没了啊!”
森任由养父的巴掌落在身上,没有丝毫躲闪,眼泪混着脸上的痛感往下流。
诺里斯打了几下,力气渐渐耗尽,猛地将森搂进怀里,两个男人紧紧相拥,哭声在空旷的陵园里回荡,压抑了许久的悲痛终于彻底爆发。
“都怪我……都怪我让你去学什么本事,才招来这些祸端……”诺里斯埋在森的肩头,声音断断续续,“森,不怪你……不怪你……”
“父亲,是我的错,跟你没关系。”森用力回抱养父,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良久,诺里斯才松开森,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眼神变得坚定:“孩子,快走,远远离开这里,别再回来了。你母亲的墓,我会守着。”
“父亲,跟我一起走!”森急忙抓住诺里斯的手,“我们离开落日城堡,再也不回来!”
诺里斯用力摇头,挣开森的手:“不行!我得留在这里,这里有我的一切。你母亲生前爱干净,我得常来给她扫墓,不能让她的墓碑脏了。”他说着,猛地将森往外推,“走!他们还在抓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森不舍地望着诺里斯,脚像钉在地上般挪不动步。他看着母亲那块崭新的墓碑,上面的名字还泛着石粉的白,突然开口:“父亲,等等。”
他双膝跪地,额头轻轻贴在墓碑上,亲吻着冰冷的石面,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母亲,我回来晚了,让你担心了……”他抱着墓碑,像小时候抱着母亲的腿那样,哭了许久才慢慢起身。
在诺里斯的反复催促下,森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每走一步,都像在撕扯着心口的肉。
可森不知道,就在他与诺里斯相拥而泣时,远处监视的少年骑士早已悄悄放出疾风隼,将“森出现”的消息传给了城中的塞巴斯蒂安大主教与格安大骑士,同时也通知了城西驻扎的同伴,让他们赶来合围。
这次光明教廷派来落日城堡的人手,以枢机院礼仪部大主教塞巴斯蒂安?圣仪为首。自从无尽森林的光明之城被黑暗势力攻破,他侥幸逃回教廷后,威望便一落千丈。战神阿瑞斯降临后,教廷高层都领到了重要任务,唯独他被派来落日城堡“守株待兔”,等着森自投罗网。
塞巴斯蒂安心里清楚,以森的智商,本该不会轻易回来,可他太需要一场功劳来重振威望,所以一到落日城堡,就强硬地住进了森的侯爵府,还想调派更多人手——奈何四大骑士团都在忙各自的事,最后还是圣光学院的院长念及旧情,派来六十余名骑士学员,打着“圣光骑士团”的旗号来支援。
此前,正是塞巴斯蒂安力主对森的父母用刑拷问,想逼问出森的下落。可森的母亲本就体弱,在他的恐吓与酷刑下,没撑几天就惊慌而亡。塞巴斯蒂安没能挖出有用的信息,只能放任诺里斯在陵园守墓,暗中派了两个青年骑士盯着。
此刻,塞巴斯蒂安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侯爵府的庭院里,盯着枝头上蹦跳的麻雀发呆。突然,一只疾风隼落在廊下的栏杆上,脚上系着个小小的信管。他急忙拆开,大喜过望。
随即,塞巴斯蒂安从怀中掏出紧急联系的水晶球,将乳白水晶球扔在地上摔碎,碎末中升起一股白烟,渐渐凝聚成圣女妮雅(阿瑞斯附身)的人影。
“殿下,落日城堡发现逆贼森?赫尔金的踪迹!”塞巴斯蒂安立刻起身,躬身行礼,语气带着难掩的兴奋。
白烟中的妮雅远在圣山光明教廷,此时她听到消息后微微点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很好,我随即就到。你们务必拦住他,别让他逃了——我倒要看看,落日城堡该怎么给光明教廷一个交代。”
“是!属下遵命!”塞巴斯蒂安连忙应下。
白烟散去后,塞巴斯蒂安立刻高声喊道:“格安大骑士!集合人手,出发去南山英烈陵园!”
格安大骑士是教廷十大骑士中排名第四的强者,实力已达超阶顶流。他立刻带着两名超阶骑士与一众随从,跟着塞巴斯蒂安骑马冲出侯爵府。
塞巴斯蒂安恨不得立刻展开光翼飞过去,可落日城堡为了防范恶魔突袭,多年来一直布有禁空大阵,严禁任何人在空中飞行,他只能按捺住急切,催马朝着南门疾驰。
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城西驻扎的四十余名少年骑士先一步赶到了南山脚下的英烈陵园,此时森刚被诺里斯推着离开不久。
这些少年大多十五六岁,都是圣光学院的学员,满脑子都是对光明教廷的虔诚,还带着未经过实战打磨的热血。他们全副武装地骑着马,气势汹汹地冲进陵园,直奔还在墓碑旁的诺里斯。
“逆贼森?赫尔金呢?他人在哪儿?”领头的少年骑士举起马鞭,指着诺里斯的鼻子喝问,语气里满是傲慢。
诺里斯缓缓站直身体,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那是他打了一辈子武器,为自己打造的唯一一把剑。他看着这些比森还小的少年,眼神坚定:“我不会告诉你们森去哪里了,他是我儿子。”
“敬酒不吃吃罚酒!”旁边一个少年猛地催马冲过来,扬手一鞭子甩在诺里斯脸上。清脆的鞭响过后,诺里斯的脸颊立刻肿起一道红痕,他踉跄着倒在地上,嘴角渗出了血。
那少年勒住马,继续居高临下地喝道:“说不说?不说今天就杀了你!”
诺里斯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心里早已没了活下去的念头——爱人被折磨致死,本就让他心如死灰,如今见到森,唯一的牵挂也了了。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今日,我要为我爱人报仇!”
那抽打他的少年见诺里斯竟敢拔剑反抗,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再次催马冲来,一鞭子又甩了过去。这次诺里斯没有躲闪,左手猛地抓住鞭梢,右手握着剑,趁着少年俯身的瞬间,狠狠刺向他腋下——那里是盔甲的缝隙,没有防护。
“啊!”少年惨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草地。
“一起上!杀了这个逆贼的爹!”领头的少年骑士大怒,拔出佩剑,朝着身后的同伴喊道。十几名少年骑士立刻催马,举着剑朝诺里斯冲去。
另一边,森被诺里斯推着走了没多远,渐渐冷静下来。他突然反应过来:养父之所以赶他走,是怕他被教廷的人抓住,可如今自己已是神明境界,只要不直接对上战神阿瑞斯,光明教廷里根本没人能威胁到他!更何况,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必然会与光明教廷彻底决裂,留在落日城堡的养父,迟早会成为教廷要挟他的棋子。
想到这里,森不再犹豫,转身就往陵园的方向跑。他展开背后的蓝色光翼,翅膀扇动间带起一阵风,朝着南山脚下飞去。
刚飞到高空,森就看见远处有几十名骑士举着“圣光骑士团”的旗帜,正以离开陵园的方向奔袭。而最让他心脏骤停的是——最后一匹马的后面,用绳索拖着一个人,那人在地上被拖拽着,左右翻滚挣扎,身上的衣服正是诺里斯常穿的粗布外套。
“父亲!”森嘶吼一声,猛地朝着地面俯冲而去。他随手挥出一道剑气,精准地砍断了拖拽诺里斯的绳索,然后稳稳地落在地上,将养父抱进怀里。
怀里的诺里斯浑身是伤,鲜血浸透了衣服,脸色苍白得像纸。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是森后,嘴唇动了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森……走啊……别回来……”话音落下,他握着森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父亲!父亲!你醒醒!我带你走!我们一起走!”森用力摇晃着诺里斯的身体,哭声撕心裂肺。
那些少年骑士见森从空中俯冲下来,才猛然想起通缉令上写着“森实力达超阶顶流”——那是能与教廷十大骑士抗衡的实力。他们瞬间慌了神,勒住马远远地看着,没人敢贸然上前。
可领头的少年骑士已达次圣阶,又仗着人多,壮着胆子喊道:“我们有四十人!一起上!拿下这个背叛教廷的逆贼!”
这些少年学员从未经历过真正的生死战,刚才轻松“拿下”诺里斯,让他们生出了“自己很厉害”的错觉。在领头人的鼓动下,四十名骑士再次催马,举着剑朝森冲来,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森缓缓放下诺里斯的身体,用手轻轻合上他的眼睛,眼泪滴落在养父冰冷的脸上。他低声说道:“父亲,其实你不用再担心我了,儿子现在很厉害。你看着,我把他们都杀光,为你和母亲报仇。”
话音落下,森猛地站起身,卸下背后用破布裹着的重剑“通冥”。剑身在阳光下露出黝黑的剑身,上面刻着的符文隐隐泛着蓝光。他双脚蹬地,身体像一道离弦的箭,朝着冲来的少年骑士扑了过去。
远处,塞巴斯蒂安与格安大骑士正带着人往陵园方向疾驰。隔着老远,他们就看见陵园上空剑气纵横,一道道蓝色的剑光划破空气,伴随着少年骑士的惨叫与血肉飞溅的画面,空气中似乎都飘来了浓重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