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面前摆着个篮子,里面薄薄地放了层土豆。
土豆不怎么新鲜,有些都烂了。
见宋谨央走近,老人吓得赶紧用手挡住土豆。
嘴里连连说道:“不卖,不卖,夫人,我不卖土豆。”
那模样又惊又慌。
宋谨央诧异极了,温和地问道:“老人家,这么冷的天,你不卖土豆,何必坐在这里?”
老人脸色倏然变了。
起身猛地推向宋谨央。
“走开,说了不卖就不卖。”
崔寻鹤大惊,一把扶住宋谨央,快速转身,面向宋谨央,后背承受着老人的推力。
秦香人小脾气不小。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我家夫人还未开口问,你就说不卖不卖。你不卖就不卖,干么推人?伤着我家夫人,你负得了责吗?”
老人家脸色惨白,大冷的天冷汗直冒。
“嗵”的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求贵人高抬贵手,饶了老汉一命。老汉一家等着这些土豆救命呢。”
这下子,不仅宋谨央,所有人都震惊。
素香问他:“你不卖,何必把土豆拿到集市上呢?”
这时,周围人发现了异动,纷纷围拢过来。
有年轻些的商贩不明所以,以为宋谨央他们仗势欺人。
嚷嚷着拿着工具聚拢过来。
“庆伯,出什么事了?是这些人强买强卖吗?”
一边问,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宋谨央他们。
素香心中有气。
“我们强买强卖?我家主子见这么冷的天,老人家独坐风中,生怕他冻出好歹,想早些买了他的土豆,让他早些回去,谁知道他非但不肯卖,还推我家夫人。”
那人听了,脸色稍霁。
“土豆不卖,你们走吧。”
素香气得想打人。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冷哼一声,扶着宋谨央就离开。
周围的商贩渐渐散开,眼神无一例外,躲躲闪闪。
宋谨央重新回了马车。
她知道,这些人是无论不肯吐露实情。
看来此事只能暗访。
府衙很快到了。
门口连值守的府兵都没有。
一行人旁若无人地入了门,府衙冷冷清清,半个人也不见。
“有人吗?”
素香扯开嗓子喊,半天才出来个老掉牙的老头。
浑浊的眼睛、佝偻的背,牙齿全都掉光了,耳朵还背。
一老一小说了半天,说不到一块去。
比划了半天,终于弄明白了。
府衙的人全是马场维持秩序了。
眼见天色已晚,再找不到住处,只怕要露宿街头了。
素香大吼地问老头,周围可有空屋出租?
喊了半天,老头还是“啊啊啊”问不清楚。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冷清的声音。
“诸位在府衙有什么事?”
宋谨央闻声看去,眼前是一个面目清朗的年轻人。
瞧着年岁不大,给人沉稳的感觉。
那人见了宋谨央一怔。
崔寻鹤一见来人,惊喜出声:“上官兄!”
对方抱拳一礼,“崔兄!”
接收到宋谨央疑问的眼神,崔寻鹤笑着向她介绍。
“央央,这位是上官燕,和我同期科举,他是三甲第一名。”
宋谨央微笑着点头示意:“幸会,上官传胪!”
对方恭敬地还一礼,“上官燕拜见大公主殿下!”
宋谨央吃惊,“你认识我?”
“听闻崔兄尚了主,和大公主一起离京体检民情,故而猜想,您就是大公主本人。”
宋谨央了然地点了点头。
崔寻鹤问道:“上官兄现身于此,可是在此地为官?”
上官燕答:“是!我被任命为此地县丞。”
崔寻鹤喜道:“那你可知附近可有屋宇出租?”
上官燕想了想,回答:“有!”
马车将宋谨央等人带到一处僻静的小巷子。
巷子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院落,一共才两进,但屋子干净整洁,可见原屋主很会收拾。
“殿下,这是臣的住处,不大但还算清洁!瓮城正逢马节,此时要寻个合适的住处,只怕难如登天,只能委屈殿下暂居此地。”
“已经很好了!我来时还担忧,今晚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见宋谨央如此随意,上官燕也放松下来。
笑了笑便要告辞,说回府衙去住。
宋谨央不忍。
“上官,咱们挤一挤,你也能住下。我立刻差人去买床褥。”
上官燕还想拒绝,崔寻鹤严肃地开口。
“上官兄莫拒绝,你难道不想和殿下说说瓮城的情况吗?”
上官燕眼中露出讶然的情色,想了片刻,终于点头答应。
素秋带着素馨、金文文上街采买。
什么锅碗瓢盆,一应物品都要备齐。
素香则在灶间开火做饭。
烧了半天火,刚刚燃着木材。
“上官大人,您是多久没开火了,灶肚都结冰了。”
上官燕尴尬地解释。
“府衙一忙起来,就随意对付一口。”
等素香烧了粥,蒸上馒头,素秋几人扛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殿下,这瓮城好生奇怪!见我们去买东西,都恨不得把我们赶出去。”
宋谨央立刻想到刚才卖土豆的老人家。
她眸光一闪,立刻看向上官燕。
“这里面的悬疑,怕是只有小官大人能替咱们解惑了吧?”
上官燕抱拳一礼。
“殿下,等您用了膳,微臣细细讲来。”
态度比之前好了不少,不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晚膳虽然简单,但气氛其乐融融。
大家坐在一处,吃得热火朝天。
把白粥、馒头,硬生生吃成了山珍海味。
上官燕吃惊地看着宋谨央一口粥、一口馒头,这位大公主怎么同他想象的不同?
宋谨央读懂了他的眼神,笑了笑道:“我经历过战乱,我娘为了给我省一口吃的,生生饿死了!
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整整四天没吃没渴。
所以,我知道饿肚子的感觉。
怎么会觉得吃白粥馒头是吃苦呢?那分明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上官燕肃然起敬,眼神发出熠熠光芒。
他忽然觉得,是自己生了一双狗眼,才会认为大公主救不了瓮城。
还想方设法送消息回京城,不知送了多少信,京城却始终没有回信。
他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叫自己长长记性。
崔寻鹤轻笑了起来。
自家夫人就是厉害。
一碗白粥、一只白馍,就收服了一个优秀能干、品性高洁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