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孟山长的到来,宋谨央很吃惊。
来不及多想,她立刻起身往书房待客。
孟山长有些忐忑,他不知道宋谨央知道他的来意后,会有何反应。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比宋谨央先来的,竟然是自己的弟弟孟知秋。
看到福伯把人领进来,他顿时慌了神,手中的茶碗一个没拿住,翻倒在衣襟上。
还好他反应快,一把接住茶碗,没有掉到地上。
孟知秋见到他,丝毫没有意外之色。
显而易见,是跟随着孟山长的脚步而来。
“三弟,你怎么来了?”
孟山长哑着声问,声音里带着些许紧张。
孟知秋淡淡地瞥他一眼,“恰巧。”
孟山长一噎。
明知道对方是跟着他而来,但孟知秋不承认,自己也无可奈何。
不一会儿,宋谨央进来了。
她见到孟知秋一怔。
“孟三爷怎的黑了?”
孟知秋在宋谨央露面的一个瞬间,眼神倏然温柔起来。
嘴角止不住地露出浅笑。
“许是月亮晒黑的!”
宋谨央一怔,捂着嘴笑起来。
眼睛亮晶晶的,犹如天际的闪耀的星辰。
孟知秋看住了,眼睛一瞬不瞬地落在宋谨央面上,生怕错失任何一眼。
孟山长眼神黯淡下去。
如果,自己当初机灵一点,或者不那么君子风度。
能坚持进庵堂看一眼,兴许三弟的命运就不会如此坎坷。
对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也不会如此……求而不得!
他本该意气风发,却被烂人夺了气运。
想到此,他就呕得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孟山长,”宋谨站在他面前,轻轻地招呼着。
孟山长立刻收回神思,眨了眨眼,努力逼退眼底的热潮,站起身恭敬地一揖到底。
“殿下见谅,老臣走神了。”
“无妨!两位请坐,阿留上茶。”
宋谨央笑着询问孟山长来意。
他吞吞吐吐,说不分明。
他怎么能在孟知秋的眼皮子底下,说自己是来求宋谨央替孟知秋说门好亲?
三弟本就恼他们,这么一来,岂不是更不乐意理睬他们?
宋谨央轻轻一笑,转开视线,问孟知秋近来可好。
孟知秋见宋谨央向他看来,立刻起身,恭敬地长揖到底。
“殿下,草民今日前来,是请求您将婢女阿留嫁予我为妻。”
“咣当”,瓷碎的声音传来。
阿留白着脸,手足无措地站着,手上的托盘,连带着茶碗,全都掉在地上。
孟山长白着脸站起身,怔怔地看着孟知秋。
“三弟,你,你,你说什么?”
孟知秋再度躬身,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请求。
“请殿下将阿留姑娘许配给我。”
一瞬间,过往阿留种种奇怪的表现,全部涌现在眼前。
她恍然大悟。
“你认识阿留?”
孟知秋迟疑三秒,终于点了点头。
他说,阿留对他有一饭之恩。
当时自己被灵州孟家赶出家门,带着嗷嗷待哺的孟琴笙,四处乞讨,可没人愿意给他一口饭。
冰天雪地里,倒在离京城三里远的土坯房下。
当他绝望地倒在墙根时,头上窗户打开,探出来一个小姑娘的脑袋。
“嗵”的一声,扔了两只白馒头给他。
“死丫头,你偷吃馒头!你不知道这是你弟弟的馒头?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小贱蹄子?”
杖打的声音持续了足足一炷香。
他手中紧紧攥着馒头,馋得直吞口水,却舍不得吃一口。
过一会儿,杖责声停了,窗户再度打开,露出小丫头略显苍白的脸色。
看到他手中的馒头,哑着声问:“你怎么不吃啊?是想让我白挨打吗?快吃!”
说完,“嗵”的关上了窗。
孟知秋眼眶顿时泛起红潮,他想不到,救他于危难的,竟然是个小丫头。
他沾着雪水,一点一点喂给琴笙。
自己也吃了小半个。
留下的馒头,终于支撑他走到京城。
“殿下,阿留姑娘是我的恩人!只是,我出身低贱,不知您可愿意将她嫁予我?”
孟山长哽着声道:“三弟,你怎么能低贱呢?”
孟知秋回转身,定定地直视着孟山长的眼睛。
“我出身下九流,自然是低贱的!”
紧接着,他看向阿留,深深地长揖一礼。
“若姑娘嫌弃,只当我今日没有来过。”
阿留眼眶通红。
她在看到孟知秋的第一眼,就认出他来。
但对方不认得她了,她绝不会贸然上前邀功。
没想到,他记着自己。
阿留嗫嚅,“我是奴婢,凭什么嫌弃你呢?”
孟知秋笑了,“好!”
宋谨央却不乐意。
她紧紧盯着孟知秋的眼睛,想窥探他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
孟知秋坦荡荡的,眼神不躲不闪,任由宋谨央打量。
这下子,倒让宋谨央犯了难。
答应吧,怕他心里装着旁人娶阿留,这对阿留不公平。
不答应吧,又瞧着孟知秋不像说假话的样子,顿时迟疑不决起来。
孟知秋看出她的为难。
“殿下,三日后,草民再来!”
孟家两兄弟刚刚离开大公主府。
孟山长迫不及待地开口,他的声音里满是痛心疾首。
“三弟,你何需妄自菲薄?你是我孟山长的弟弟,来看……”
“大哥,你知道我有多不愿意做你们的弟弟吗?”
孟山长脸上惨然一片,怔忡地看着孟知秋,苦笑着摇头。
“三弟,你终于说出了实话!你一定很恨我们吧!”
“恨?不,该恨你们的是娘!一个连母亲也护不住的儿子,不值得我憎恨。”
“我……”孟山长嗓子发紧,他无力反驳孟知秋的话。
脸色灰白,肩膀塌了下去,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十来岁。
“三弟,你岂可如此责怪大哥?大哥当时年少,哪里会想到有人竟敢在庵堂行凶?”
孟知秋冷笑一声,自顾自离开,竟连马车都不坐了。
孟山长大急,冲孟二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哎呀,你这么说,不是解决问题,而是火上浇油。”
孟二爷说完话便后悔。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外书房。
宋谨央看着魂不守舍的阿留,长长地叹了口气。
却没有说话,自顾回到正院。
阿留咬着牙,将碎瓷收拾干净,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宋谨央面前。
“殿下,我不是存心瞒您!只不过,觉得不是大事,才不说的。”
阿留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殿下,我不嫁!我不离开您!”
“好,三日后,孟知秋来,我拒绝她。”
宋谨央一本正经地答。
阿留猛地抬起头,立刻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