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谨央饱餐了一顿新鲜烤鹿肉。
满足地手捧白瓷杯,喝了口菊花茶。
清香四溢的口感,让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曹掌事,老侯爷可有下落了?”
曹路一怔。
老侯爷是谁?
宋谨央好心提醒,“武安侯府的老侯爷。”
曹路恍然大悟,“殿下关心他做甚?他便是活着,也不可能再成为侯爷,做不了妖了!”
没等到宋谨央的回应,他诧异地抬头看去。
吃惊地见到神情凝重的宋谨央。
“殿下,老奴说错话了?”
“不,你没有说错。”
宋谨央放下茶碗,站起身来,曹路立刻跟着站起来。
“曹掌事,连你都这么说,旁人就更不会在意老侯爷了。”
曹路一凛。
后背瞬间抽紧。
“殿下,老侯爷年老力弱,手无缚鸡之力,他想干什么,只怕也干不了啊。”
“曹路啊!你大意了!!坏人的脸上不会写着‘坏’字。老侯爷费那么大的劲,连爵位都不要了。
我不信他是看破红尘,了无牵挂了。”
“可,他会去哪儿呢?”
曹路嗫嚅。
“新侯爷进京时,晚了十日,从那十日查起吧。”
宋谨央凝了凝眉。
“如若查不到,万事皆休。万一……”
“殿下,老奴明白了,这就派人去查!”
等事情清清楚楚地放在他的案头。
他才惊觉,宋谨央的警惕心有多高。
若非她的警觉,只怕又是一场祸事。
临离开时,宋谨央不经意地说了一句:“燕王妃的父亲,何时可以现身?”
“皇上说,还需些时日。”
“知道了!”
宋谨央出了府上了马车,阿留疑惑地问她。
“殿下,咱们已经在查新侯爷入京的事,您何必再麻烦曹大人查一回?”
宋谨央睨她一眼。
“不是查,而是提醒父皇,提高警惕。”
阿留恍然大悟。
宋谨央看着微微晃动的车帘,心潮亦微微起伏着。
等她回到府里,崔寻鹤已然等候多时。
圣旨已下、亲事已定,大公主府下人,早就把他当成驸马爷。
此刻,他正悠闲地坐在正院廊下,喝着热茶、赏着景,心情舒畅极了。
见宋谨央回来了,立刻迎了上来。
“殿下,吃过烤肉了?”
“嗯,去了曹路私宅,他刚好在烤肉。”
两人话还没说几句,燕王妃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后面跟着同样急色的福伯。
“福伯,你先退下。”
宋谨央招呼燕王妃进屋,还没坐下,就被她一把拉住。
“殿下,我父亲可有消息了?”
宋谨央摇头,“曹路也没有准信,但他查到,你父亲那日的确没有入宫,而是去了钦天监。”
钦天监?
燕王妃吃惊道:“父亲去那里做什么?我以为他入宫,是去见皇上的。”
宋谨央肯定地摇了摇头。
“燕王已然清醒,你何必舍近求远?”
燕王妃苦笑地摇头。
“殿下有所不知,燕王的确回了府,我却至今连他的面也没见着。”
她摆了摆手,没再多说什么,行了礼,像来时那样,急匆匆地告退了。
宋谨央却没有闲着。
她突地转头问崔寻鹤,“喜欢听戏吗?”
崔寻鹤点头又摇头,“无所谓喜欢与否,听听也无妨。”
宋谨央立刻带他出发去了落夕园。
阿留欲言又止,终是什么都没问,跟着上了车。
落夕园很快到了。
自从孟知秋回了孟家,再也不登台后,落夕园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这日,登台的花旦刚刚起了个头,台下便是一片嘘声。
吓得他声音一抖,唱破一个音。
台下立刻跟着起哄起、咒骂声,瓜皮果壳,一样一样丢上台。
宋谨央思绪飘远。
回想第一次来落夕园,听孟知秋唱戏。
台下全是听得陶醉的人戏迷。
唱到高潮处,往台上扔荷包、银钱、首饰的比比皆是。
与今日比起来,真的是一个天,一个地。
“殿下,哥哥不再唱戏了,落夕园也快维持不下去了。戏班长日日唉声叹气,却无力回天。”
“你哥哥的确唱的好!”
宋谨央附和。
“可是哥哥再也不肯登台!我就不明白了!孟家三爷的身份,就那么重要?重要到抛弃落夕园的所有?”
“你不是也曾经助他一起寻回身份?”
“可是,我以为,他不会放弃落夕园。”
“你错了!他只要做回孟三爷,就不可能再是以前的孟知秋。”
孟琴笙一愣,没想到宋谨央说得如此直接。
“你生气的,不只是他抛下落夕园,而是不愿和你一同回灵州吧?!”
孟琴笙再次一愣。
“灵州孟家也曾养育过他,况且他们都已经认罪伏法,过去的事情不该过去吗?”
“不该,”宋谨央斩钉截铁地回答,“有些事、有些人不值得被原谅。孟知秋,不必灵州孟家养育。
他有自己的父亲、母亲、哥哥,他有更好的生活。
是灵州孟家夺了他的一切。”
落夕园,只是他安放过往的地方。
宋谨央相信,不论他爱不爱唱戏,都不会再回到此地。
孟琴笙腹诽,没想到最了解哥哥的,竟然是大公主殿下。
她眸光深深。
看着一声不吭,始终伴在宋谨央身边的崔寻鹤。
“殿下,他就是您的驸马?那个适合站在您身边的人?”
孟琴笙问得极不自信。
“您怎么保证,他会永远如您心意?”
宋谨央嗤笑。
“多从未要求任何人如我心意,因为我不会按着旁人的心愿,长成他们的模样。我是我自己,每个人都是自己。
琴笙,你也不该被过往缚住手脚,应当勇敢地成为自己。”
宋谨央说完话,就离开了。
舞台上仍响着咿咿呀呀的声音。
她却毫不迟疑地调头就走。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戏里戏外,皆是人生。
既选择了演戏,就不必再看戏!
台上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腔,身后的琴笙,不由自主地舞动起来。
孟琴笙留了封信给孟知秋。
那个直率的姑娘,终于不再执着。
她写信同孟知秋告辞。
“哥哥,我回灵州孟家,不是觉得放不下他们。而是彻底与他们告别后,真正做自己。对不起,我以为你同我的心情一样,却不料你从未将他们看在眼里过……
殿下的话点醒了我!
琴笙要去追寻自己的梦!”
孟知秋合上信。
长长叹了口气,还是大公主劝住了那个固执的丫头。
自己又欠了她一份人情。
他苦笑。
自从结识宋谨央以来,自己一直欠她。
不知何时才能还清!
孟山长躲在门外,每每见到孟知秋露出这样怅然的神情,他的面上总是流露出痛色。
蓦地,孟二爷拉了他一把。
两人回到孟山长书房。
“大哥,三弟这样不行,不如,咱们替他说一门亲事?”
孟山长闻言长舒一口气,眼神更加黯淡。
“你大嫂一直在忙这事,可是,好些人家一听说是三弟,客气些委婉拒绝,不客气的当场回绝,说自家姑娘不嫁戏子,曾经唱过戏的也不行。”
孟二爷也沉默了。
良久。
“要不然,请大公主帮忙?”
孟山长一愣,“大公主能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强押着人家姑娘上轿。”
“大哥,你傻了吧!”二爷吹胡子瞪眼睛,“那可是大公主,一个驸马哪够?一个正驸马,一个侧驸马刚刚好。”
孟山长起先眸子亮了起来。
越想越不对,越想越不对,他眸子一瞪。
“你,你,你,不学好,竟然让你弟弟去做三?”
“什么三?是二,二!”
“你才二!!!”
孟山长想揍二爷,找不到趁手的家伙,只得脱下鞋子,就往二爷身上打过去。
吓得二爷满院子逃。
孟山长手里握着鞋,一脚高一脚低地在后面猛追。
孟知秋听说后,苦笑一下。
他何尝不知道两位哥的苦心?
只是,他受过的苦、遭过的罪,不是那么容易忘却的。
想让他毫无芥蒂地向他们敞开心扉,一时半会的,他根本做不到。
但是,孟山长却将二爷的话牢牢记下了。
这不,书院休学时,孟山长亲自登门拜访宋谨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