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谨央离开巫地后,就向着江南进发。
一路走走停停,一边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一边查看农田产出。
暗地里,她派出暗卫,暗中调查当地府衙的执政以及民生。
尤其着重调查有无冤案。
崔寻鹤有些奇怪,了解农田、民生,他可以理解。
为何还要着重调查案卷呢?
宋谨央回答得很妙。
“寻鹤,你想象一下,如果有人冒了你的名,取代你得了状元,你可有法子替自己讨公道?”
崔寻鹤蹙着眉,当真思考起来。
良久,他摇摇头,“无法!”
顿时,看向宋谨央的眼神就热切起来。
“普通百姓,受了冤屈,若遇到好官,兴许能洗脱冤情,若遇到贪官,可能要吃上官司。”
崔寻鹤轻轻点头,浅浅地叹了口气。
耀宗这样的明君,还会有官员阳奉阴违,更别提其他了。
他不得不打心底佩服宋谨央想得周到。
他们初夏离京,一路南南。
在巫地停留了几个月,离开时已经末冬。
宋谨央汗颜,原本答应耀宗,每年除夕陪他一起度过。
才离开第一年,就食言了。
为了表达歉疚,她收集了大量的种子,做成册子。
每一页贴上种子,下面写着名称以及特性、种植的季节、适合的土壤。
当耀宗收到宋谨央送来的新年贺礼,顿时激动地站起身来。
当他手捧册子,一页一页翻看,顿时热泪盈眶。
隔日早朝,他将这本册子给臣子们传阅。
曹路在边上解释,“册子里的农作物,是大公主耗费心血收集的。”
朝臣倒抽一口凉气。
如此精细的分类,详细的记载,必然花费大量的精力。
他们以为大公主离京游历,没想到竟然是去体查民情?
这一举动,彻底震慑了朝臣。
所有人不得不佩服宋谨央的高瞻远瞩。
耀宗扫视全场,将所有人的神态尽收眼底。
有的人目露赞赏,有的面无表情,有的懊恼郁闷……
最后,他看了看站在最前列的太子。
太子神情内敛,看不出喜怒。
耀宗眸光闪烁,这个儿子越发老练,喜怒已能做到不形于色。
他微微蹙眉。
耳边似乎传来了宋谨央娇嗔的声音。
“爹爹,女儿志不在此,太子能提大任,比什么都强。”
耀宗面色稍霁,转开了视线。
太子心中忐忑。
面上竭力维持镇定,心里早已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皇长姐竟然做了他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他以为,自己作为皇子,体察民情、了解民情是应当应分的。
从未想过,一个公主做到了他这个皇子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
他的内心一半架在火上烤,一半沉到冰水里。
冰火两重天,让他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耀宗突然开了口。
“这本册子,是大公主主动提请,让朕给诸位翻阅。她说,民以食为天。她整理出这份资料,就是希望帮助大乾更上一层楼。
齐尚书,这本册子,大公主特意交代,交给你使用。你,别让大公主失望。”
众臣震惊。
宋谨央的高义瞬间震慑他们。
齐家永恭敬地出列,双手接过册子,激动得高呼。
“大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所有朝臣高呼:“大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耀宗再度开口。
太子一惊,赶紧上前一步,“父皇!”
耀宗从龙案上拿起另一本册子。
“太子,大公主知你一心向农,却苦于身份禁锢,无法亲自体查民情。她将自己的手稿,送予你。
这里面记录着她一路的所见所闻,同时还有农作物的详细记录。
你,拿回去看吧。”
曹路立刻上前,从龙案上拿起珍贵的手稿,交到太子手中。
太子愧疚难当,双手微颤地接过手稿。
心情激动极了。
阿姐了解他所思所想,将他的不得已公布于众。
非他不想,而是不能。
宋谨央,果然是大乾当之无愧的大公主。
这一刻,他彻底钦佩宋谨央,心中再无芥蒂。
耀宗眼底厉色一闪而逝。
快得连曹路都险些看漏了。
曹路深深叹了口气,敛去眼底的复杂。
暮春时节,江南终于到了。
远远的,刚刚看到城门,一队人马迎了过来。
打头一人,恭敬地向着马车躬身一礼。
“殿下,在下是江南总督,特意接殿下入城。”
宋谨央在脑海里搜索有关此人的信息。
突的灵光闪现,她淡然开口,“钱大人不必多礼。”
来人立刻喜笑颜开。
“多谢殿下。”
宋谨央庆幸自己猜对了。
来人是钱昭媛的族兄,江南总督钱大人。
“一直以来,我在江南的产业,多受大人照抚,谨央感激不尽。”
宋梁交给她的铺子,一开始有地痞流氓上门骚扰。
掌柜的想用银钱摆平,被她拒绝了。
她的银钱可以捐赠,绝不能被敲诈。
可突然有一日,掌柜的欣喜来信,说官府出手了。
从此天下太平。
她命人暗中调查了一番,才发现是钱总督的手笔。
这次来江南,也存着顺道见一见他的意思。
一行人入城,钱总督亲自骑着马,像个侍卫般,守护在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旁。
众人纷纷猜测,马车里的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使得动江南总督?
一边去往府衙,钱总督一边介绍江南的情况。
他介绍得很详细,连宋谨央也赞叹不已。
“钱大人对江南的了解,看得出花费了很多精力!”
听到宋谨央的话,他心里像吃了蜜一样开心。
突然,街边一户人家的大门打开,几个下人拎着个大包袱,“嗵”的一声扔出来。
同时扔出来的,还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
不知多久没有沐浴,头发都结成一缕一缕的,衣服破烂不堪。
“姐姐,姐姐,我知道错了,求你原谅我。”
男子跪在府门边不断哭求哀号,兴许是见他一直不肯走,门再度打开,走出来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宋谨央一见到这人,立刻露出吃惊的神色。
崔尔!
前世崔首辅姐姐家的忠仆!!!
最后上公堂指证崔首辅的人!!!
她一惊,这里难道就是崔首辅姐姐的家?
那门前下跪的人,难道就是……
年轻人一见崔尔,立刻激动地起身。
“崔尔,可是姐姐叫你来寻我的?姐姐原谅我了?”
崔尔满眼不屑。
“公子请回吧!大奶奶说她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不,不是,不是的,我……”
门再度打开,出来 的人除此惊掉宋谨央的下巴。
太傅?!!!
不,此生他没有入京。
“姐夫,姐夫,求你替我说几句好话吧!姐姐不认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来人怜悯地看着他,“你姐姐做了一个梦,梦里你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伤她至深,她,不愿再见你。”
说罢,从衣袖中取出纹银二十两。
“拿去吧,家里只有这么多,好自为之!”
说罢便反身入了府。
崔尔也跟着他进去了。
门,紧紧地关上。
崔林立痛哭失声,跪倒在地。
“姐姐,姐姐,我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可这回,不论他如何哭求,门都没有再打开。
崔寻鹤发现她盯着那几人看。
“央央认识他们?”
宋谨央怔了怔,灿烂地笑起来。
“不认识!”
车帘被风吹起,露出崔寻鹤的侧脸。
崔林立见了,顿时大惊。
他手忙脚乱地整理头发、衣襟,等到他以为看上去整齐些了,欣喜地抬眸,却发现马车早已驶远了。
当年那个他瞧 不上的穷小子,如今却锦衣华服,美人相伴。
他眼底迅速漫上无措、迷茫与震惊。
崔寻鹤像是有所觉,想转头看去,被宋谨央的惊呼声拦住。
“呀,江南果然人杰地灵,路边的泥地里,竟然有一株墨兰?!!!”
崔寻鹤顿时来了兴致,凑过头去,“在哪儿?”
路边,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在墙与墙的缝隙里,一株墨兰傲然探出头来。
不论有没有人欣赏,独自优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