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太尉的一大专长就是修路,对步兵为核心的秦军来说,平坦的道路是军队快速抵达帝国边疆的最重要的因素。
在未央宫请令来到洛阳后。蒙恬就开始准备从河南郡到南越的这条道路。要把淮泗地区的几十万上百万老兵送到南越,道路必须要强大。
征发豫章郡的役夫是一方面,这百万老兵本身就是劳动力,闲着干什么。上百万的楚汉之战的士兵,就这样分散在沿途,开始了筑路的工作。士兵筑路,纪律性更强、工程质量更高,效率也更高。而这些士兵完工之后,就在道路附近屯戍,一旦需要用兵,这些军队就可以汇入大军,如洪流一样南下!
赵仲始的车队就走在这条路上,一路也是心惊。
六丈宽的道路,地面上铺的是暗棕色的碎石,碎石间或还闪耀了一点金属的光辉。道路平坦至极。安车行走在这样的路面上,竟然不感觉到颠簸。道路两侧,还各有六尺宽的土地,难得的是这土地居然寸草不生。
从豫章郡到南海郡,都是气候潮热的地方,这些地方,号称是地上插根枪杆子都能发芽、房屋久无人居住就会被草木所侵占,甚至宫殿都会被大榕树占据胀裂最后成为废墟。
而秦朝人修的这千里道路,道路两侧六尺之地,竟然没有任何一根小草生长。
六丈宽,几千里长的道路,这得多大的工程量?自己从番禺出发进入大秦的时候,这条路还只是在施工,今天居然就已经可以通行了。这大秦要调动多少工匠啊!大秦的人口之多,才能有余力去修建这样大的工程,自己的父王在番禺经营多少年,还有巨象之力,却只能修筑一座宫殿。
在番禺的时候,还以为一座越王宫就足以对世人夸耀南越的实力。到了大秦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实力在脚下,人家把一条六丈宽的路修出去几千里,可以直抵南越。
六丈宽啊!
用来驾车,驷马战车可以让8辆车并行通过而不会拥挤碰撞。用来运兵。则可以让16列纵队通行,几十万大军在这样的道路上,一天可以行进50里而不会疲劳。这沿途每50里就建设一个兵站,兵站中有巨大的粮囤、如山的草垛、城墙一样的木方木板木柴,虽然看不到一支戈一把刀,但是每次路过兵站,都有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自己曾经听父亲说过,当初征伐南越的时候,几十万大军翻山越岭走小路,在密林之中被草木所困,被土人所伏。一路上毒虫虎豹和凶戾的蛮人,就让大军损失惨重,屠雎将军更是在野战中被人斩去了首级!
越人野蛮,虽然文明不足、装备粗陋,但是他们生活在这崇山峻岭之间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他们熟悉这山林的一切,山林就是他们的主战场,对来自北方习惯大军推进的秦军来说,一旦进入丛林,就成为越人的目标。
所以父王对蒙恬南下,一直不以为然,觉得有岭南山林和无数毒虫阻隔,按照军法行百里撅上将军,这几千里的路途,蒙恬就算能杀到番禺城下珠江岸边,也只是强弩之末,只能任人宰割。
可是看这条路!
秦军根本不会被山岭所困。他们就只是推着车在路上一路唱歌一路行军,五十里一休息、五十里一补给,花不了多久就能抵达南越,数十万大军如果破关而入……南越能挡得住这样一支沿途没有受到过任何损失、士气旺盛的军队吗?
以前只是说蒙恬能带领三十万军队,结步阵,正面硬抗匈奴骑兵,守住大秦北面的疆域。却没有人告诉自己,蒙恬还是个搞工程的大将军,这修路的本事也是天下一绝!
“先生,这道路两侧为什么不长草啊?”赵仲始问身边的名士。
在南国修城筑路,都是非常困难的工程。恣意生长的野草、树藤、竹子,几天时间就能冲破地面,把一切人工的工程毁坏掉。
而秦人修的这条路,不仅地面是碎石铺就,路边也连一根杂草都没有。这事儿想想就让人发怵。
名士听到这样的问题,思索良久,又去路边的空地上,用小刀子抠了一块土,放在嘴里咂摸良久,吐出来,这才回来对赵仲始行礼:
“在下曾经听说,秦人修路的时候,会用熟土——他们把土壤和盐碱用大锅炒熟筑路。这样的土壤坚硬,因为有很重的盐碱,所以寸草不生。不但是这路两侧的土地,这路下面的路基,也都是这种掺了盐碱的熟土所筑……”
用盐来铺路,所以寸草不生,道理是能说得通——可是这要有多少盐碱啊!这哪里是修路,这分明是撒钱啊!大秦这么有钱的吗?
赵仲始心中粗算了一下修筑这么一条数千里的道路,所需要的盐的数量,也倒抽了一口冷气。盐巴是硬通货,在百越深山里,盐巴是可以换取无数财宝的。结果就被秦人洒在这道路两边。就算把整个大海煮沸,哪来的这么多盐啊!
这样强大的大秦,真的是我们可以为敌的吗?
眼下他们还只是拿盐来筑路,如果秦人把盐巴洒入到我们的稻田……
赵仲始不敢想。
名士们不知道赵仲始的烦恼。他们只觉得,大秦不过是一个国家,南越也是一个国家,看赵公子出手阔绰,南越只会更加富有,这大秦能修筑千里道路,南越说不定只会道路更宽更平坦吧?
赵仲始一路南行,沿途过关卡,出示了大秦典史所颁发的验传,这一行人沿途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刁难,只是检验这些验传的地方小吏看向自己一行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这是赤裸裸的敌意。
在他们看来,虽然自己这一行人和秦人一样的相貌、和秦人一样的服饰、和秦人一样的言语,但是既然是南越的国民,自己这些人就是野蛮的越人——他们就是用看野蛮越人的眼光那样看着自己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