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浓烈的酒气与血腥味,肆意灌入这弥漫绝望的配殿。
小太监奄奄一息地瘫在墙角污血里,空气死寂得能吞噬心跳。
宫女内监们已瘫软在地,抖若秋风中的枯叶,头埋得极低,连抽泣都死死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咯咯作响。
许昭容强压着几乎要冲出胸腔的心脏,逼迫自己站直了那纤细却绷紧的腰肢。
她深吸一口冷气,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微颤,凛然道:
“新皇陛下方才登基,从未听闻立有储君太子!”
她的目光像淬了火的针,刺向那月白锦袍的赵弘毅:
“尔等……好大的狗胆!竟敢……”
“冒充天家贵胄,秽乱后宫?!”
“若不速速退去……”
她的手死死攥住一枚尖锐的珠花,指节白得吓人:
“我便……立刻唤来内廷侍卫!将你等……此等狂悖逆贼尽数缉拿,明正典刑!”
回应她的,却是赵弘毅从鼻孔里挤出的、充满了无尽嘲弄和不屑的哼笑。
甚至连辩驳都懒得给。
倒是那壮汉,如同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夸张而狰狞地咧嘴:
“我的昭容娘娘啊……您是在这儿装痴呢?还是真蠢到了家?”
他向前踏出一步,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许昭容惨白的脸上:
“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瞅瞅!当今圣上!膝下就这么一位嫡亲骨血的金贵皇子!”
“东宫太子?那不过是道谕旨早晚的事!”
他眼神凶狠地扫过地上抖做一团的所有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绝对掌控的蛮横:
“甚至!那把龙椅!将来也就是我们殿下囊中之物!懂吗?!”
他说到这里,忽然狞笑起来。
跟着如同猫耍老鼠般,突然取出一块腰牌在掌心掂了掂,又猛地攥紧展示给许昭容看。
那赫然是铜铸的大内侍卫腰牌!
“你要叫侍卫?”
他狞笑,目光如锥:
“老子就是侍卫统领手下的队官!”
“你尽管扯破喉咙叫!看看那群兔崽子来了之后,是听你这过气昭容哭嚎,还是听命于老子!”
“哦不!”
他戏谑地拖长音,朝赵弘毅谄媚地一躬身:
“是听命于我们未来的……太子殿下!”
腰牌冰冷的反光,如同死亡的印章,狠狠盖在了所有人心头。
许昭容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
绝望!
彻底的绝望!
民间失去丈夫的寡妇,往往容易受人欺负。
可这深宫之中,失去帝王的妃嫔竟连蝼蚁都不如!
没了了那层看似华丽实则虚弱的屏障,面对这即将染指天潢贵胄之尊的赵弘毅,普天之下,谁会站在她这边?
谁会?
“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许昭容的声音嘶哑,带着血沫般的愤怒与破碎的绝望。
赵弘毅像是终于被这话点燃了那病态的兴趣,他爆发出尖锐而狷狂的大笑!
“意欲何为?哈哈哈哈……”
笑声在寂静的殿宇内疯狂回荡,充满了乖戾的满足感。
他大笑着向前逼近,那双被酒气烧得赤红的眼珠子,肆无忌惮地扫视着许昭容的眉眼身段,如同在打量一件精美的祭品。
“早就传说!许昭容容色倾城,能让男人……”
他舔了下嘴角,声音滑腻得如同冰冷的蛇吐信:
“蚀骨销魂,流连忘返……舍不得下榻哇!”
此刻,他终于撕下最后一丝伪装。
眼底深处翻滚着的,是毫不掩饰、源自骨髓的刻毒憎恨!
恨许昭容?
不!
他跟许昭容无冤无仇,更无交集,今日不过是第一次见。
一个被遗忘的昭容,不过是他复仇计划里随手拈来、最不费力的祭品!
他恨的,是那个将他一家从云端打落尘埃的狗皇帝——该死的赵由照!
封地淮阳,原本富贵逍遥,何等的恣意快活!
那狗皇帝一道伪善的圣谕,便将父王诓骗入京!
从此父王赵御身陷囹圄,受尽百般折辱,堂堂亲王为了活命竟只能装疯卖傻,在冰冷铁笼里学猪叫!
那狗皇帝甚至当众口出狂言,要将他淮阳王府连根拔起,屠尽满门!
那段时日,是赵弘毅人生中最漫长的寒冬!
恐惧无时无刻都包裹着他。
他顶着淮阳王世子的名头,亲赴京城,上下斡旋,一心想要救出父王。
他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他跪在无数冰冷、傲慢甚至猥琐的门阶前!
尝尽了世态炎凉的每一滴苦楚,挨尽了明里暗里数不尽的耳光!
可无
论他如何周旋,如何奔走,那如山如岳般的绝望始终死死地压着他。
皇权之下,他赵弘毅不过是一粒渺小的尘埃!
那狗皇帝只需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捻碎他耗尽心血堆砌的一切!
恐惧啮心!绝望蚀骨!
但无边的怒火和疯狂的仇恨,亦在他的心田里烧灼!
终于老天有眼!!
那狗皇帝终于死了!
而他赵弘毅……
翻身了!
父为皇!
他……便是未来的太子!未来的君临天下者!
他要复仇!
这噬心的念头疯狂蚕食着他最后一丝理智!
皇帝已死,鞭尸无法消他心头之恨万分之一,他也没机会这样做!
那狗皇帝仅有的血脉,那个叫赵惜灵的小贱婢,则根本不在京城!
所以……
他只能将满腔怒火,发泄在那狗皇帝的女人身上!
没有什么,比折磨蹂躏那狗皇帝的女人更能让他享受复仇快感。
这便是赵弘毅能想到的、最酣畅淋漓的复仇!
然而。
而那些背景深厚、家世显赫的妃子,赵弘毅不敢碰。
他身为皇子去触碰先皇女人,这要是传出去必遭世人唾骂。
尤其如今新皇登基,皇位还未能坐稳,还需要那些妃子娘家人支持。
唯有眼前这个……
民间出身,家中无权无势,也没有背景人脉,不用担心有做靠山的许昭容!
今夜将她肆意凌辱蹂躏,将她踩进污秽的烂泥深处!
待到明日,再将她如同死狗般投入皇陵殉葬,这件事便也永远传不出去!
让那狗皇帝在地府里,听着他女人在最深的黑暗中绝望哀嚎至声嘶力竭!
这才是对他最恶毒的报复!
“许昭容!”
赵弘毅粗糙的手指带着滚烫的酒气,猛地捏住了她冰凉的下颚:
“若不想被活埋在陵寝深处,和那些同样要死的贱人在阴冷污秽里互相撕咬,为一口腐食打得头皮血流,最后绝望地烂在那冰冷的石头棺材里……”
他的指腹邪恶地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感受那份绝望的颤抖:
“你就该……乖乖地服侍好本皇子!”
“兴许……”
他咧嘴笑着,露出的牙齿在昏暗光线中闪着白光:
“本皇子一高兴……赏你个痛快死法!”
大乾殉葬,有些人是被赐三尺白绫或者毒酒死后,才随君王一同下葬。
而也有的,是必须让活人关入地宫墓室。
因为活人能吸收掉墓里的氧气,达到防腐防氧化的效果。
当一群活人被关入墓室之后,会出于求生的本能拼命想要逃离墓室,不断挖砸敲打,耗费体力,导致吸入的氧气更多。
甚至在没有食物和水的情况之下,这些殉葬的活人还会自相残杀,将对方当成食物。
据说前一位皇帝下葬之后,给他陪葬的那些活人绝望嚎叫哭喊声能够传达地面,整整持续了四天才彻底平息。
所以但凡被殉葬者,都渴求能够得到三尺白绫或者毒酒好彻底解脱,唯恐自己被选为活人殉葬者。
赵弘毅敢这样威胁,是因为他真的有能力这样安排。
那在地宫深处回荡数日的、非人般的凄厉哭号和绝望啃咬……
那传说中阴冷黏腻如同地狱的景象……
足以击垮最坚硬的神经!
许昭容原本惨白的脸色瞬间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如同透明的羊皮纸。
那巨大的、非人的恐怖攫住了她的心脏!
赵弘毅将这战栗视为恐惧的屈服。
得意!
无尽的得意!
扭曲的恨意化为病态的满足!
“那就……来吧!”
他低吼一声,眼中欲望喷薄如火,仿佛要将眼前的绝色和复仇的火焰一同揉碎!
“本皇子会让你尝到……比你以前爽快一万倍的感觉!”
他双臂张开,如同饿虎扑食,猛地抓向许昭容那单薄的肩膀,欲将她彻底揉入自己的怀抱,彻底粉碎她所有的抵抗和尊严!
电光石火间!
“啪——!!!”
一记锐利、清脆得如同冰凌断裂的耳光声,猝然炸响!
火辣辣的剧痛瞬间烧灼了赵弘毅的半边脸颊!
那不仅仅是一记耳光!
更是一记耻辱的烙印,狠狠扇在了他膨胀到极致的自尊之上!
许昭容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刚刚打过耳光的手微微颤抖着垂下。
她挺直了脊梁,那双因惊恐而弥漫着水汽的眼睛里,此刻竟燃烧起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火焰!
那目光如烧红的针,深深刺入赵弘毅扭曲的眼瞳:
“我!乃大行皇帝
明旨册封之昭容!身负命妇之尊!”
声音尖锐而清晰,带着不容侵犯的凛然!
“岂是尔等猪狗不如之畜……可恣意玷污?!!”
“不过一死尔!”
她的唇角甚至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
“何惧之有?!!”
那睥睨的姿态,瞬间将那高高在上的“未来太子”贬为了脚下尘埃!
赵弘毅本是来欺辱许昭容的,可没想反被这个女人如此轻视羞辱,又听到许昭容提到先皇,这让他瞬间怒火暴涨。
这让他犹如野兽般怒吼一声,一拳裹挟着恶风,狠狠砸在了许昭容秀美的脸颊之上!
“呃啊——!”
许昭容痛哼一声,眼前瞬间天旋地暗!
她狼狈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鲜血刹那间涌出鼻腔和破裂的嘴角,将她半张俏脸涂抹得凄厉艳绝!
她挣扎着想抬起头,剧烈的眩晕和疼痛让她意识模糊,但那双被鲜血半染却依旧明亮的眼睛,依旧死死地钉在赵弘毅狰狞的脸上!
从她鲜血浸染的唇齿间迸出如同诅咒般斥责:
“论……论辈分……我乃先皇后宫御封嫔妃……便是你父皇昔日并肩兄弟之妻!是你堂堂正正的……皇伯母!”
“待我九泉之下……面见于太祖高皇帝!于列祖列宗英灵……!”
“必倾尽鬼泪泣血!告你这悖逆人伦、罔顾天理、猪狗不如的畜……牲!”
每一句,都像在赵弘毅心头的恨火上浇油!
“贱人!你个下贱昭容!真当自己是皇后了?!”
赵弘毅的面容因为这直刺心窝的咒骂和那刺耳的辈分关系彻底扭曲!
疯狂膨胀的怒意几乎要冲破他的太阳穴!
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给我把她按住!!!”
“卸了她的嘴!不许她咬舌!本皇子要听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哀嚎!”
那壮汉和他的随从们应声扑上!
如同群狼按住待宰的羔羊!
几双粗暴的大手死死钳住了许昭容的手腕脚踝,将她狼狈而绝望地钉死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壮汉更是不留情面,大手猛地掐住她的下颚骨,用上擒拿的巧劲,狠命一扭!
喀嚓——!!!
骨节错位声清晰刺耳!
剧痛让许昭容双眼翻白!
下颚以
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塌陷下去,鲜血混着涎水无法抑制地顺着下巴流淌,她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哑破碎的呜咽……
再也骂不出一个字!
赵弘毅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这一幕,扭曲的快意终于压倒了暴怒。
他得意地整了整自己微乱的衣襟,眼神贪婪地扫过许昭容绝望却依旧不屈的眼眸,那眼神里只剩下纯粹的、施虐般的占有欲。
“许昭容?”
他慢条斯理地开始解开自己繁复名贵的锦带玉扣,动作带着令人作呕的挑逗与施压:
“你这性子够烈啊?”
“真好!本皇子……”
他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一字一顿:
“就喜欢……”
“驯……服……烈……马!”
最后一个字吐出,他已然抽开了腰带,衣襟散乱地露出了内里的中衣。
他带着势在必得的狞笑,就要朝着地上那无法动弹的、如同献祭羔羊般的绝色扑去!
“别怕!”
“待会儿……”
“爽到你欲仙……欲……死!”
被恐惧彻底碾碎的宫女和内监们蜷缩在地,连看都不敢再看,只会瑟瑟发抖如待宰的鹌鹑。
就在这时!
一个纤细瘦小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绝望的哭喊,猛地从角落里冲出!
“不准——伤害娘娘——!!!!”
是小宫女——苏莲!
她像疯了般用尽全身力气扑上来!
瘦弱的双臂死死抱住了赵弘毅的胳膊!
随即她低头……在赵弘毅毫无防备的上臂处!
狠狠地、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
……咬了下去!!!
“啊——!!!”
一声猝不及防、痛彻心扉的惨嚎骤然撕裂了即将完成的兽行!
赵弘毅只觉一阵尖锐到极致的剧痛从胳膊传来!
他低头一看——
月光下。
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皮肉翻卷!
鲜血瞬间如同小泉般汩汩涌出!
甚至能清晰看到伤口上那圈深深陷进去、带着血丝的牙齿印!
一块肉!竟然真被她硬生生撕咬了下来!
暴怒!
疯狂的暴怒瞬间击穿了赵弘毅仅存的兽性!
他的双目顷刻间赤红如血!
如同被激怒的野猪!
“卑……卑贱的草芥!!”
他状若疯魔地嘶嚎!
一把抓住苏莲单薄的、尚在剧烈挣扎的后襟领口,将那轻巧的身体像提一只破布娃娃般轻松拎起!
狂怒的力量将他整个人都扭曲了!
“敢……咬……我?!!”
伴随着这声歇斯底里的狂吼!
他将苏莲那小小的、挣扎蹬踢的身体!
用尽全身力气!
朝着身侧冰冷坚硬、棱角分明的……大殿紫檀廊柱的底座……
狠!狠!地……
掼!摔!而!去!
砰——!!!
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声!
小宫女的身体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猛地撞上那狰狞的柱石棱角!
头部、后脊椎骨发出令人牙酸骨冷的闷响!
随即整个身体如同一个破口袋般,软绵绵地瘫倒下去!
再无声息。
唯有那浓稠、深暗的血迹,如同诡异的巨大花朵,在她身下的金砖地上……迅速泅开……
“哼!死有余辜!”
赵弘毅兀自不解恨,气喘吁吁地怒骂着,用力撕扯自己的袖口想包扎那个流血不止的可怖伤口。
死个贱奴而已!
在这深宫,和踩死一只乱叫的野猫毫无区别!
就在这时。
他的一名随从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来到了那名小宫女的尸体旁。
当随从用手中灯笼朝着小宫女的脸照去,借着火光看清楚小宫女的面容之后,不由得惊得身躯一颤。
他手中下意识提着的灯笼“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火光摇曳跳动,照映出小宫女倒伏在地、沾染血污的侧脸。
惨白的……僵硬的……却依稀熟悉无比的脸!
随从的瞳孔骤然剧烈地收缩!放大!
他猛地抬起头,脸色比殿内的许昭容还要惨白,声音因极致的惊骇而完全变了调!
“殿、殿下——!!”
他几乎是扑爬着冲到赵弘毅面前,语无伦次,声音抖得快不成句:
“不好了……出大事了!!”
赵弘毅龇牙咧嘴地裹着伤口,被这一惊一乍闹得越发烦躁不堪,恶狠狠地一把推开几乎要扑倒他的随从:
“滚开!薛琒!”
“你他妈吓疯了吗
??!”
他指着地上那小小的一滩血迹和软倒的苏莲,不屑、暴怒地嘶吼:
“一个卑贱的宫女!蚂蚁一样的东西?!死一千个也没人眨一下眼!”
“能大得过本皇子正在办的重要‘正事’?!让开!!”
叫做薛琒的随从被推得一个趔趄,却再次死死拽住了赵弘毅的胳膊!
因为巨大的恐惧,他的力气大到惊人:
“是她!是她!是苏莲啊!殿下!!!”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那无声无息的尸体:
“她……她她是……”
他喘着粗气,艰难万分地吐出那两个仿佛带着致命诅咒的名字:
“梁进!!赵保!!”
“他们俩……视如亲妹的义妹啊!!!”
正准备继续向许昭容施暴的赵弘毅,身体蓦地僵住了!
仿佛有一盆彻骨的冰水,从头到脚浇灌下来!
那被兽欲和酒气占据的头脑,被这个炸雷般的名字狠狠劈开!
“谁?”
他猛地转过头,眼珠子死死盯着薛琒那张因为极度惊恐而扭曲的脸,又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地上那小宫女的尸体,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鬼手死死扼住:
“梁……谁?谁……谁的义妹?!”
薛琒简直要绝望疯了:
“护宫统领梁进!缉事厂秉笔太监二档头赵保!”
“他们……他们三个从小像亲兄妹一样长大!他们的妹妹苏莲啊!!”
他曾和梁进一同站岗过,自然见过几次苏莲和赵保来找梁进,也知晓三人的关系。
赵弘毅闻言,腹中那滔天的邪火和亢奋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顺着赵弘毅的脊椎骨疯狂向上窜升!
他猛地甩开薛琒的手,如同困兽般在原地来回踱步,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脸色阴鸷得如同暴风雨将至的天空。
“放尼玛的屁!”
片刻的震惊后,他猛地爆发出一阵强装的、色厉内荏的嘶吼,仿佛要驱散那迅速弥漫开来的巨大恐慌:
“你唬谁?!”
“赵保?!梁进?!他们两个一个是阉狗奴才!一个是拿了我父皇天恩才爬起来的丘八!”
他挥舞着还在淌血的胳膊,声音因为急迫而越发尖利刺耳:
“他们的义妹?!是他们亲娘又怎么样?!就算……就
算真是亲妹妹!!”
“他们是干什么吃的?!是专为我们天家卖命的狗!”
“我父皇给了他们官做!给了他们荣华富贵!他们就该豁出命来效忠!”
“死一个低贱的宫女怎么了?!这是他们给皇家效命本该付出的!!”
他唾沫横飞地咆哮,像是在说给薛琒听,更像是在疯狂地说服自己:
“他们要是懂事!就该老老实实跪着谢恩!还敢为了这点破事跟本皇子作对?!”
“也配?!”
“看清楚了!这天下是我赵姓的!是本皇子的!”
他狠狠抹了一把脸上沾染的血迹,声音里充满了扭曲的跋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梁进!他也配为了条贱命找我赵弘毅的麻烦?!”
“要不是念他们对我爹登基那点微末功劳……早他妈收拾他了!”
那歇斯底里的叫嚣在空寂的殿宇里回荡,却显得异常空洞无力。
空气比之前更加凝固,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薛琒低垂着头,默默地听着这疯狂的自我安慰。
若是旁人,或许不敢为一个小宫女得罪赵弘毅。
可那是梁进啊!
薛琒太了解梁进的脾气了,他太了解梁进骨子里蕴藏着何等可怕的决绝和酷烈!
那家伙就是一个疯子!
他疯起来根本不在乎什么尊卑,不在乎自己和对方的身份地位差距!
他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薛琒知晓,赵弘毅也曾在梁进手下吃过亏,也该知晓梁进的脾气。
果然。
赵弘毅来来回回踱了一阵步之后,似乎也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他来到薛琒身边低声问道:
“将这里所有人,许昭容和这些宫女都解决掉,能不能把这件事瞒住?”
薛琒无奈摇摇头。
他们这一行人醉酒之后闯入后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沿途不知道多少人听得清清楚楚。
附近的那些侍卫,那些妃子,那些武功高强的宦官,谁不知晓他们在做什么。
之所以现在没人找过来,是因为那些人不愿得罪赵弘毅而已。
但事情既然这么多人知晓,就注定藏不住。
赵保可是缉事厂二档头,梁进可是侍卫统领。
他们两人若是联手查这里的真相,又怎么可能查
不出来?
尤其那梁进若是真心要查,必定会不择手段。
赵弘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本皇子还真就不信,那梁进能拿本皇子怎么样?”
“我父皇是他的主子,我就是他的少主!”
“他想跟我作对?也得看看我父皇……看看朝廷……看看整个天下答应不答应!”
赵弘毅自然生气。
曾经他从一开始瞧不起,到最后不得不去亲自给梁进道歉,求着梁进。
这让他早就对梁进不满了。
可是赵弘毅以前能隐忍。
因为他知道梁进和自己是一边的,父皇也正是依靠着梁进发挥了关键作用,才能够顺利登上皇位。
只要父皇在世,必然重用梁进。
赵弘毅为了大局,也只能将对梁进的不满藏在心中。
可这一刻,他终于忍不住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薛琒也知晓,赵弘毅此时说的是气话。
气话之后,赵弘毅会冷静下来的。
果然。
“去找我父皇!”
赵弘毅猛地吸了口气,脸上残存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懊恼与不安,他一把推开薛琒:
“立刻!!去御书房!!”
他如同丧家之犬般,慌乱地系上散开的腰带,踉踉跄跄地率先冲出了这片狼藉血腥之地。
那群随从如梦初醒,连忙放开奄奄一息惊魂未定的许昭容,匆匆跟上赵弘毅仓惶逃离的影子。
束缚骤然解除!
许昭容忍着下颌剧痛,挣扎着用酸软的手腕强行摸索着“咔嚓”一声复了位。
她几乎用爬的姿势,踉跄到殿门口那片迅速蔓延开的、触目惊心的血泊前。
苏莲小小的身体安静地卧在那里,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沾着泥土和早已凝固成暗褐色的猩红。
那双曾经明亮清澈、总是带着懵懂希冀的眸子,此刻……
再也无力睁开了。
“小……小……”
许昭容张了张嘴,嘶哑地只发出破碎的气音。
她颤抖着伸出被鲜血和眼泪沾湿的手,轻轻覆在苏莲冰凉的脸颊上,那肌肤已经失去了生者所有的温度……
巨大的悲恸如同崩塌的巨峰轰然倾压而下!
积蓄的所有恐惧、屈辱和绝望,被眼前这具小小的、毫无生息的躯体彻底撕碎!
她猛地弯下腰,将额头抵在冰冷刺骨的血渍地面!
哭喊和悲鸣再也无法抑制!
一声凄厉到划破灵魂的哀嚎骤然爆发:
“小莲——!!!!!”
字字泣血!
那声音充满了最纯粹的、无可挽回的……
崩溃!
薛琒站在几步之外,如同泥塑木雕。
他茫然地看着许昭容伏尸痛哭的绝望背影。
郁塞!
心如灌铅般的沉重郁塞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同梁进,也曾有同袍之情。
虽然曾不能互相理解,但并不算什么事。
随着新皇登基之后,双方本来可以重新建立情谊,一醉泯恩仇。
可谁知今夜……
他不希望这一切发生。
可赵弘毅是他的主子,他只能站在赵弘毅这边。
他闭上了眼,仿佛看到了即将卷碎一切的腥风血雨。
这一夜的酒气和疯狂,已然造就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僵硬的脖颈,缓缓抬起。
殿门外。
那沉沉无边、仿佛凝固着无尽罪恶与冰冷的漆黑夜空中……
东方,一丝微弱到近乎惨白的……
鱼肚白……
渗透了出来!
新的一天……
就要来了。
要不了多久,梁进将会进宫,也将会知晓这一切。
这皇宫之中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这一下恐怕……又要染血了。
薛琒深深地、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叹息了一声。
他一咬牙,猛地扭转身躯,脚步沉重地、如同背负着无形的枷锁。
逃也似的,逃离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