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几个月的时间在世界的纷飞战火与暗流涌动中悄然流逝。
当南半球的夏日气息逐渐浓郁,时间来到十二月时,银翼与佩恩再次会面,地点却已从印度洋的热带岛屿,转移到了南美洲的阿根廷首都——
布宜诺斯艾利斯。
十二月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气候温暖宜人,不同于北半球的凛冬。
拉普拉塔河畔的风带着湿润的气息,穿过这座以探戈、足球和欧洲风情建筑闻名的城市。
然而,在这片看似闲适的表象之下,却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感。
在一家位于老港口区、看似普通但视野开阔的街头酒吧,银翼和佩恩再次坐到了一起。
他们选择了一张靠外的桌子,身旁是熙熙攘攘的游客和本地人,背景音乐是慵懒的阿根廷民谣,但两人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些上面。
他们的目光,更多地投向不远处一个由阿根廷士兵设立的、看似放松的交流点。
令人心惊的是,与阿根廷士兵愉快交谈、甚至勾肩搭背共享马黛茶的,赫然是身着哈夫克制式作战服、装备精良的特种兵。
更明显的是,周围巡逻的许多阿根廷士兵,其穿戴的外骨骼系统已经不再是GtI的制式装备,而是换成了哈夫克风格的、线条更显棱角的新型号,手中持有的也是哈夫克标志性的、采用6.3mm特殊弹药、结合了电磁加速与传统燃气动力技术的“奇美拉”混动步枪。
这个所谓的“中立国”,其军队装备和与哈夫克军事人员的亲密程度,已经毫不掩饰地走到了战争的边缘,只差最后撕下那层伪装。
“看到了吗?”
银翼抿了一口手中的本地黑啤,声音压得很低,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弧度,“‘中立’的面纱快兜不住了。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成为哈夫克在南美最坚实的桥头堡——仅次于智利,或者超越智利。”
佩恩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手中的酒杯捏得很紧:
“情报部门那些废物!简报里还在强调阿根廷的‘摇摆不定’和‘可争取性’!瞎子都看得出来他们早就选边站了!”
“好了,老家伙,别为那些官僚生气了。”
银翼将话题拉回正事,“说点你感兴趣的。你要的关于‘天网’的东西,我弄到手了。”
佩恩精神一振,身体微微前倾:
“可靠吗?到什么程度?”
银翼晃动着酒杯,里面的冰块叮当作响,他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
“为了这份东西,我损失了三个最得力的雇员,他们在渗透过程中被发现,尸骨无存。而且,为了打通关键环节,我不得不从FSb(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的某个重要人物嘴里‘撬’了点东西出来,现在那边估计已经把我列入必杀名单了。”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着佩恩,“所以,原先谈好的价格,不够了。必须加价。”
佩恩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压制内心的烦躁和预算压力:
“兰登,我们之前说好的……”
“情况变了,佩恩!”
银翼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风险和代价远超预期。你以为‘天网’的情报是路边摊买报纸吗?加价,否则免谈。”
佩恩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像是泄了气一般,咬牙道:
“好!你说,要加多少?”
银翼没有直接回答数字,而是呵呵一笑,将话题引向了一个完全出乎佩恩意料的方向:
“你知道巴塔哥尼亚外海上的‘潮汐’监狱吗?”
佩恩愣了一下,显然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但作为高级将领,他很快从记忆库中调取了相关信息,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第十七号秘密监狱?哈夫克和阿根廷勾结设立的那个海上魔窟?据说那里环境极其恶劣,岛屿大部分时间被汹涌的海水和暗礁包围……”
“没错,”银翼接口道,语气冰冷,“那里关押着GtI,以及一些其他方面被哈夫克视为‘高价值’的囚犯和俘虏。监狱长是个叫格赫罗斯的狠角色,据说是之前在阿萨拉军事情报局担任重要职务的军人,心狠手辣,而且防守极其严密,已经连续挫败了我们……嗯,是GtI发起的多次内外结合的越狱行动。”
他顿了顿,带着讥讽补充道:
“而你们驻扎在马岛的部队,主要是英国人,为了避免‘刺激’阿根廷,导致这个‘中立国’彻底倒向哈夫克,一直畏手畏脚,无所作为。你们在南大西洋的区域舰队,也只能在关键航线上晃悠,根本不敢靠近那片被哈夫克和阿根廷海军实际控制的海域。”
佩恩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银翼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
他强压着怒火:
“兰登,长话短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银翼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胁:
“我也有个人,被关在那座该死的‘潮汐’监狱里。这次加价的条件就是——你们必须想办法,把我的人弄出来!”
“什么?!”
佩恩几乎要拍案而起,他强忍着压低声音,“你疯了吗?攻打一座哈夫克重兵防守、地理位置极端恶劣的秘密监狱?这会引起外交地震,甚至可能直接导致阿根廷参战!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谁说要正面强攻了?”
银翼冷笑道,“那是你们GtI的蠢办法。我要的是结果,过程我不管,是智取还是强攻,是收买内应还是制造混乱,那是你们需要策划的事情。”
他的眼神变得极其危险,“如果你们不答应……”
他伸出手指,遥遥指向了几个街区外一栋挂着阿根廷国旗和军徽的建筑——
那是阿根廷军情部门的所在地。
“如果你们不答应,”银翼一字一顿地说,“我就把我这些年来,通过各种渠道收集到的、关于GtI南大西洋舰队的所有情报——包括舰艇部署、弱点分析、通讯频率、后勤补给路线——全部打包,送到那栋楼里。我保证,到时候,你们的舰队别说在马岛周边活动,恐怕连驶出南非开普敦港或者龟缩在亚南极那些冰封的基地里,都会觉得不安全!”
“你!”
佩恩勃然大怒,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死死地盯着银翼,眼神中充满了被背叛的震惊和滔天的怒火。
银翼毫不退缩地与之对视,脸上依旧是那副混不吝的、却又带着致命威胁的表情。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刚才还算克制的交谈瞬间变成了剑拔弩张的对峙。
连旁边桌的客人都似乎感受到了这股寒意,好奇地看了过来。
僵持了十几秒,佩恩才重重地坐回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
他招手叫来服务生,声音沙哑:
“换菜单!上你们这里最烈的龙舌兰,还有,烤肉要最辣的!”
他似乎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压制内心的愤怒和进行艰难的权衡。
银翼也冷笑着对服务生补充:
“给我加倍。”
接下来的交谈,在烈酒和辛辣食物的刺激下,变得更加激烈和针锋相对。
两人就“潮汐”监狱的行动可行性、风险、代价以及银翼威胁的严重性,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佩恩强调行动的几乎不可能和巨大政治风险,银翼则咬死这是他提供“天网”情报的唯一附加条件,寸步不让。
几杯烈酒下肚,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红,但头脑却异常清醒。
谈判陷入了僵局,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好吧,”佩恩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告诉我,你要救的人到底是谁?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甚至不惜与我们GtI彻底撕破脸?”
银翼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是否要透露这个信息。
最终,他灌了一口烈酒,声音低沉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渡鸦’王子……前阿萨拉王国的王储。”
佩恩的瞳孔猛地收缩,显然对这个名字及其背后的含义极为震惊。
银翼继续解释道,语速很快:
“法海姆国王的王储。从2029年阿萨拉开始剧烈动荡,到2037年你们GtI彻底控制阿萨拉共和国,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你比我清楚。他父亲被亲GtI的舅舅杀死篡位,哈夫克和GtI在阿萨拉的土地上反复争夺……这位王子殿下经历了太多,身心俱疲。现在,他被哈夫克‘软禁’在潮汐监狱,美其名曰‘保护性休养’,实际上就是个人质和未来的棋子!”
“主要是……我还欠他一份人情。”
就在佩恩陷入深思,试图理清这团乱麻时,银翼手腕上的一块看似普通的运动手表,突然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震动提示。
他的脸色瞬间一变,眼神中的醉意和争执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猎豹般的警觉。
他不动声色地操作了一下手表表面的一个小界面,一个微型无人机的实时侦察画面显示,有几个行踪诡秘、穿着便装但动作干练的人,正从不同方向,看似随意实则目标明确地向他们所在的酒吧包抄过来。
“我们被盯上了。”
银翼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但语气中的紧迫感毋庸置疑,“外面有尾巴,至少四组人。不能再待下去了。”
佩恩也立刻清醒过来,多年的特战生涯让他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能分辨是哪边的人吗?哈夫克?还是……我们GtI内部那些不听话的FSb朋友?”
银翼快速扫过无人机传回的模糊面部特征和举止分析,摇了摇头:
“不清楚。动作很专业,伪装也很好。可能是哈夫克在阿根廷的爪牙,也可能是FSb追查我到了这里,甚至……不能完全排除是GtI情报处那些想抢功的蠢货。总之,这里不安全了。”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了默契。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如同普通醉酒的游客一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扔下几张足够付账的钞票,然后朝着与那些“尾巴”逼近方向相反的、通往酒吧后厨的小巷快步走去。
布宜诺斯艾利斯温暖的夜色,瞬间从交易的背景板,变成了危机四伏的狩猎场。
关于“天网”的情报、关于“潮汐”监狱的艰难抉择、以及那位身份特殊的“渡鸦”王子的命运,所有这些悬而未决的问题,都随着他们迅速消失在小巷阴影中的身影,被暂时带入了更深的黑暗与未知之中。
银翼手腕上的微型无人机在巷道上空盘旋,将后方追踪者的实时动向投射到他的视网膜上。
他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突然的变向,成功甩掉了第一波逼近的盯梢者。
直到确认暂时安全,两人才在一个堆满废弃木箱的僻静角落停下,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微微喘息。
肾上腺素的作用逐渐消退,但紧张感依旧盘旋不去。
“差点被包了饺子。”
佩恩警惕地观察着巷口,“到底是谁的人?”
“现在纠结这个没意义。”
银翼冷静地操作着无人机扩大侦察范围,寻找安全的撤离路线,“无论是哪边的,都说明我们的行踪暴露了。布宜诺斯艾利斯不能再待了。”
他们不敢停留,借着夜色和巷道的掩护,继续向城市外围移动。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刚才酒桌上的激烈争执和突如其来的危险,让气氛变得格外凝重。
穿过几个安静的居民区,周围的建筑逐渐低矮稀疏,灯光也变得昏暗,他们已经来到了城市的边缘地带。
确认暂时甩掉了所有眼线后,他们才在一处荒废的加油站后面停下。
这里远离主干道,只有远处公路偶尔驶过的车灯划破黑暗。
寒冷的夜风吹拂着,带来拉普拉塔河特有的湿润气息,却也吹不散两人心头的沉重。
佩恩看着银翼,之前被威胁的怒火并未完全平息,但更多的是困惑和一种被卷入更大漩涡的预感。
“现在可以说了吧,兰登?”
佩恩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那个‘渡鸦’王子……为什么你如此执着?甚至不惜用那种方式威胁我?这不像你纯粹做生意的风格。”
银翼靠在生锈的油泵上,点燃了一支雪茄,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的眼神在烟雾中显得有些缥缈和……
罕见的带着一丝愧疚。
“佩恩,”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有些事情,不完全是生意。”
他深吸了一口雪茄,仿佛需要尼古丁来支撑接下来的回忆:
“大概是在2032年底,阿萨拉的局势已经岌岌可危。法海姆国王,那个原本试图在GtI和哈夫克之间骑墙,但最终还是彻底倒向哈夫克的蠢货……他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坚定。”
银翼的目光投向远方漆黑的旷野,仿佛能看到昔日的场景:
“那时候,我还挂着GtI顾问的身份,虽然更多是出于便利。法海姆通过隐秘渠道找到我,进行了一次极其秘密的会面。地点在阿尔及尔皇宫深处一间密室里。他看起来很疲惫,也很恐惧。”
“他知道自己的王座摇摇欲坠,知道他那个野心勃勃的表弟法西姆在GtI和阿萨拉卫队的支持下随时可能动手。”
银翼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当时对我说,‘哈里森先生,我知道你有能力处理一些棘手的问题。我不求你能保住我的王国,甚至不求你能帮我对抗哈夫克。我只求你,如果可能……保护我的儿子,让他活下去,远离这些血腥的权力斗争。’”
佩恩静静地听着,他能想象当时那位国王的绝望。
“他出的价码,”银翼顿了顿,似乎在下定决心说出来,“不是金钱。是几件阿萨拉王室世代传承的、真正的无价之宝。具体是什么,我不能告诉你。但足以让任何见过世面的人心动。我……接下了这个委托。”
“但我失败了。我没能保护好那个年轻人。哈夫克的特工行动比预想的更快、更狠。哈夫克的特种部队突袭了王储的寝宫……等我接到消息赶去时,只看到一片狼藉。王子被他最信任的几名哈夫克内应带走了,最初的消息是秘密转移到了加那利群岛。”
“那王子的护卫呢?”
佩恩追问。
“哼,”银翼冷哼一声,“他那些原本宣誓效忠的王室卫队?树倒猢狲散!大部分在政变后立刻作鸟兽散,其中一些有点本事、又‘识时务’的军官,转头就投靠了你们GtI情报处,靠着出卖劳动力,在内斗中出了大力……但仍然躲不了被全部判处终身监禁的结局。”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后来,就是你们GtI发动的‘风暴眼行动’。海空军协同,从哈夫克手里硬生生夺回了加那利群岛,那个重要海军基地。我当时也暗中参与了情报支持,满以为能在清理战场时找到王子……结果,一无所获。哈夫克把他藏得很好,或者说,转移得很及时。”
“直到很久以后,我通过一些……非官方的渠道,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最终确认,”银翼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渡鸦王子,并没有像一些传言那样被处决,而是被秘密关押到了南半球,关进了那座该死的、几乎与世隔绝的‘潮汐’监狱。哈夫克对外宣称是‘保护性软禁’,给予他极高级别的优待——独立的套房,书籍,甚至可能还有有限的娱乐——但这改变不了他被囚禁的事实。他失去了自由,成为了哈夫克手中一张潜在王牌。”
银翼掐灭了雪茄,抬头看向佩恩,眼神中不再只有商人的精明,还混合着一种未能履行承诺的执念:
“我收了法海姆国王的‘定金’,却没能完成他的托付。这笔债,一直压在我心里。现在,我知道他在哪里,我知道他还活着。所以,佩恩,这不是简单的加价,这是我必须完成的任务。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渡鸦’必须离开‘潮汐’。”
佩恩沉默了。
他理解了银翼的动机,这不仅仅是利益,更关乎一个顶尖从业者的信誉和内心深处那份未曾放下的责任。
然而,理解不代表问题变得简单。
“潮汐”监狱依然是几乎不可能攻破的堡垒,解救行动的政治风险依然巨大。
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危机尚未解除。
“先离开这里再说。”
银翼打破了沉默,指了指远处一条似乎通往更偏僻区域的小路,“我在郊区有个临时安全点。到了那里,我们再详细计划。‘天网’的情报我可以先给你一部分作为诚意,但关于‘潮汐’……我们需要一个万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