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旅馆外寒风如刀,风吹得木板墙吱呀作响。
深夜的房间里,壁炉中火苗微弱跳动,昏黄的光线映在奎尔汗湿的额头上。他躺在那张褪色的单人床上,满脸潮红,呼吸急促,仿佛身陷旧梦难醒。
皮克斯坐在床边守夜,眼神沉着,疲惫却警惕。
他的手指时不时探向奎尔的额头,仿佛能通过触摸解读这名时空偷渡客的命运——“你可千万要挺住啊,我们冒了很大的风险从蜥蜴人手里将你救了出来。”
门被推开,寒风灌入,火焰在壁炉中一颤。
黑羽走在最前,柯琳紧随其后,而艾森·布莱克则落在最后,像一座移动的阴影,眼中空洞,神情低落,仿佛刚从一场灾难中逃出。
皮克斯立刻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压抑感。他起身,看着他们的神情,开口时声音低沉,小心试探:“没拿到备用的能量存储装置?”
黑羽点了点头,语气冷硬如冬日铁石:“有人抢先一步。先是战争部的特工,后来又被第三方截走。”
皮克斯皱眉:“什么人?”
“我们不知道。”黑羽的声音像石头一样沉,“只留下了一具尸体。”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只有奎尔沉重的喘息声还在提醒他们,时间仍在向前蠕动。
“那我们该怎么办?”皮克斯低声问,像是在询问命运。
柯琳望向他,声音中透出冷静的急迫:“我们现在的穿梭机还有多少能量?最多能跃迁到哪个年代?”
皮克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犹豫地说:“最多够我们跃迁5年,也许更短,恐怕还不足以支撑我们前往下一个时点——1947年7月的罗斯威尔事件。在这个时代,我们还留下了一台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时空穿梭机和两台备用能量装置,这简直是个巨大的烂摊子, 谁来收拾?该怎么办?”
他顿了顿,苦笑道:“我们是继续留在这个时代?寻找能量装置?还是向前先跃迁5年?再图后计?”
黑羽摇头,声音中带着寒意:“留在这里太冒险。萨卡尔在这个时代阴魂不散,一旦被盯上,我们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柯琳静静听着,忽然低声说道:“我记得……特斯拉先生让我离开这个时代之前,再拆封他交给我的那封信。”
皮克斯一怔,从厚重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这封?你让我保管了这些天,现在总算应该物归原主了。”他将信递出,语气中带着迟疑与不敢置信,“你该不会是说……在能量供给方面,特斯拉先生能帮我们?”
柯琳不答,只是低头拆开信封。纸上字迹斜斜地写着一行话,像是一道谜语,也像一位老人留下的最后遗言:“如果我离开这个世界,会给你留一份礼物,请不要错过。”
她默默收起信,神情如冰封的湖面,平静,却暗藏涌动的深流。
“走吧,”她说,“我们不能再等了。拖得越久,萨卡尔的人就越可能找到我们。”
黑羽望向她:“问题是,我们去哪个时点呢?”
“1943年1月1日,”柯琳答得斩钉截铁,眼神如利刃般坚定,“去找特斯拉先生。我们要赶在特斯拉先生去世之前,寻求他最后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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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琳、黑羽、皮克斯、艾森·布莱克还有受伤严重的奎尔一起乘坐时空穿梭机,穿越了光影与湍流,开启了短途的时空跃迁,踏入了1943年1月1日的纽约。
新年的钟声尚未远去,曼哈顿街头的空气中仍弥漫着香槟与烟火残余的气味。雪刚下过一夜,街道被清扫得七零八落,棕褐色的雪泥沿人行道积成一层,宛如过节后的混乱回声。
铁轨上轰鸣而过的有轨电车带着急促的铃声驶进冬日早晨的雾气,店铺的橱窗里挂着红蓝条纹的“战时债券”招贴,老兵在角落咳嗽,孩子们裹着破旧的围巾追着一辆运煤卡车奔跑。
士兵和水手匆匆走过第五大道,脸上带着疲惫又警觉的神情,仿佛节日的喜悦只是另一个不确定命运前的短暂停顿。
这一年正值战争深处,而街头却依旧有人在叫卖热苹果酒和报纸,香烟在夜风中燃烧,像希望一样微弱但顽强地闪着光。
黑羽和柯琳已经将时空穿梭机藏在了哈德逊河谷的某个安全的山洞中。 他们在夜晚的街上散步,黑羽和柯琳走在前面,而皮克斯和艾森·布莱克小心翼翼搀扶着奎因。
他们一行几人如同历史缝隙中撕裂出的异客,身影短暂地投射在时光的河面上,便隐没于城市的喧嚣。
他们聚集在下城区一家陈旧旅馆的后巷里。旅馆的石墙长满了寒霜,房客进出都裹着厚衣裳,街角的流浪者们围着一桶冒烟的火桶取暖,皮克斯很快在旅馆前台拿了房间钥匙,他和艾森·布莱克准备留在旅馆里看照看高烧不退的奎尔。
而黑羽和柯琳打算前往纽约客酒店3327房间拜访特斯拉先生。
他们必须见到特斯拉。
柯琳紧握那封信,那是特斯拉先生给她的线索,也是她必须赶在特斯拉生命尽头前完成的使命。
她知道他们的时空穿梭机已经能量所剩无几,无法支撑更远的时空跃迁,也许特斯拉是他们的最后一线希望。
更重要的是——如果艾森在1941年留下的那台穿梭机被人发现,历史必将在1943年显露出动荡的端倪。他们也必须亲眼确认它是否已开始扭曲历史的走向。
他们来到纽约客酒店附近。
柯琳刚想往里面走,但黑羽拦住了她。
“你打算怎么进去?又凭什么身份?”他目光如刃。
柯琳淡然一笑:“酒店女服务生、护士,或者清洁工,都可以。”
最终,她穿上了棕绿色的清洁制服,黑羽则化身为酒店领班,留在走廊尽头,以防突发情况。
夜色低垂,纽约的灯光照不进酒店的高楼走廊。3327号房外,风吹得窗缝作响,门前的地毯卷起一角,像藏着什么被遗忘的秘密。
柯琳轻轻敲门,没有回应。
她从袖口抽出一枚万能门匙,小心插入门锁,轻轻一扭,“咔哒”一声,门开了。
她推门而入,一股室内久未通风的寒气扑面而来。特斯拉披着毛毯坐在写字台前,仿佛一尊瘦削的石像,脸颊消瘦、发丝凌乱,门口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眼神失焦地望向门口——但当他看到柯琳,仿佛从静止中被唤醒。
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如深冬枝头久违的晨光。
“你到底还是来了,”他说,声音轻若低吟,“两年了。”
尽管在监视他的FbI探员眼里,特斯拉已经过于年迈,甚至头脑中常常出现幻觉,但柯琳很清楚,特斯拉先生只是孤独,他的头脑仍然清醒如明镜。
FbI的探员此刻并未值守。也许他们以为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目前身体虚弱到了极致,营养不良,早已无力翻起任何波澜,也许他们错了。
柯琳走近两步,眼中闪着光:“特斯拉先生,您说过,要给我留下一份礼物,我又怎能错过?”
特斯拉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而眼中一闪而逝的忧郁像夜幕里收不回的雾气。
“你来了,便是我时间已尽的征兆。”他说着,将头靠在椅背,苍白如纸的手指抓住毛毯的一角,像握着即将飘散的生命。
柯琳看着眼前这位瘦削虚弱的老人,再想到他两年前精神矍铄的模样,不免一阵心酸。眼睛有些潮湿。
这个曾在雷电中起舞、在宇宙边缘徘徊的男人,如今却如一截蜡烛,静静燃尽。
她不知说什么好,一种难以言说的的伤感淹没了她。
“别为我悲伤。”特斯拉声音低沉如旧钟,“每一条命运都有终点,就像每一束电流都会流向地线。黑羽拷贝了我的意识,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刻,我们还会再见……以某种其他的形式。”
她点点头,强笑:“当然,我们还会再见。”
但她心知,那不会是他——不再是这个有温度、有呼吸、有寂寞与梦想的特斯拉。而只是一个虚拟数字生命,那永远不能和眼前的特斯拉相提并论。
特斯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目光竟异常清明。
“我知道我时日无多,柯琳,既然你来自未来,能不能告诉我……我还有几天?”
柯琳凝视他沉沉的眼眸,那是一个天才在面对死亡时的清醒与尊严。
他不惧终结,但他想知晓时限。他渴望,在生命最后的钟声敲响前,将未竟之事了断,放心的离去。
柯琳低声道:“1943年1月7日,在这间房里,死亡被记录为心脏衰竭,属于疾病引起的自然死亡。”
这是她脑中那块蛋白质芯片中记载的知识信息——那是一块存储着浩瀚知识库的智慧装置,而她试图冷静地陈述着特斯拉生命的结束,如同死神即将来临。
特斯拉轻轻咳嗽一声,那声音像是某种年代久远的仪器突然运作的摩擦。
他努力从椅子中直起身子,骨节细长而削瘦:“六天……很好。还有时间。”
他望着窗外逐渐沉入夜色的天际,声音低沉,“我这个样子,FbI的人也该松懈了。”
柯琳轻声问道:“您需要先休息一会儿吗?”
特斯拉摆摆手,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清醒:“不必了。还有六天,然后我就可以永久地休息。”
他顿了顿,眼神中浮出一丝遥远而警觉的神色,“柯琳,这两年间,我一直在试图将我的某些手稿——真正重要的那一部分——藏到一个保险的地方。但他们无所不在,盯着我,像猎狗一样。我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地方是真正安全的……除非,是这里。”
他用指节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他的脑子。
“我不打算把关键的信息留在手稿和笔记中。”他缓缓地说,“我死后,FbI的人会来搜查,没收、分析、拆解。他们会试图破译我留下的每一个字母,却永远无法明白我真正的意图。”
“您是说……”柯琳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
“你知道的,”特斯拉点头,嘲讽道:“这些年来我早已预料这一刻会到来。FbI、oSS……他们会以‘战时安全’为由封锁我的房间。他们会称我的研究涉及遥控、无线传输、电磁武器,认为我的笔记中藏着能改变战争走向的力量。我的这些笔记手稿,最终的命运会是怎样,可想而知。”
柯琳默默点头:“他们会清点您的遗物,oSS会没收手稿和技术档案,仪器与信件初期由政府保管,后部分移交博物馆,只有被认定为‘非军事价值’的文稿才会转交您侄子……最终有一批在1952年归于贝尔格莱德。”
特斯拉微微一笑,仿佛一位将军在临终前洞悉敌军的策略:“然而,他们永远不会解出最关键的部分……因为那些从未写下来。”
他望向柯琳,目光沉静如深湖:“所以你明白了。我唯一的选择,就是你。”
柯琳屏息,慢慢问道:“您想让我……重新复制一遍您的大脑意识?”
“复制并不是关键。”特斯拉摇了摇头,“数据可以被截获,存储可以被破解。哪怕你用设备扫描我的大脑,带着存储芯片离开,谁能保证你途中不被拦截?这些数据不会被人窃取或篡改?你自己不会在返回未来的路上被困在历史的长河中,未来的历史早已被修改?”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变得幽深如夜色,“意识波,柯琳。我选择你,是因为你拥有别人不拥有的能力。你能理解我的思想,你能共振我脑中的结构。你能看见我脑屏中的公式与模型,通过遥视直接读取它们——不需要媒介,不需要设备。而你具备超凡的记忆力,而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安全的方式。”
柯琳静静点头:“是的……您说得对。我不能承诺这些信息一定绝对安全,但这确实是现阶段最不容易被窃取的方式。”
“那就开始吧。”特斯拉闭上双眼,声音低沉如旧钟敲响,“也许这个时代并不配拥有我所构思的科技,它们太危险了。战争会将它们引向毁灭。而我宁愿将它们交付你,带入另一个时代,也许未来有更智慧、更仁慈的人类能用到这些成果。”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愈发微弱,却透着坚定。
“我现在,将我的思想逐一展开,而你要做的,就是来读取我的意识波,无论用什么方法,然后记住我给你展示的所有信息。”
柯琳点点头,“谢谢您对我的信任。”她现在深刻理解了特斯拉的想法,他的脑中有一个无比宽广的世界,而现实世界的他留下的那些手稿和笔记不过只是冰山一角,他脑中那个伟大的世界不该蒙尘。
柯琳闭上眼,进入了意识连接。空气仿佛静止,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
特斯拉的脑海开始如同天体运转,复杂的模型浮现,如梦似幻。没有文字,也没有语言,只有图形、数字、能量波动、结构共振。她仿佛走进了一个正在自我建构的宇宙。
特斯拉也感知到了她的焦虑——她在寻找能量,巨大的、可以驱动时空跃迁的能量。意识连接中,他开始将脑中的“自由能源系统”构建图景投射出去。
他展示了“放大发射机”的结构:装置能从空气中收集电离子,由特斯拉线圈转化为电流,最后输出稳定电能。另一台设备则在地下布置电极,从地球的自然磁场中抽取能量。
紧接着,是“死光”武器的原型构想——一种真空管粒子加速器,它能将液态钨或汞粒子加速至音速的四十八倍,通过静电斥力形成定向束流,在预定点释放出巨大能量,如流星划落人间,燃烧一切,毁灭一切。
还有“全球共振网络”的理论,通过电离层反射,远距离传输能量;再到将宇宙射线转化为驱动力、通过引力门引发空间裂缝的模拟图景。
她还看到了防护墙由光束与粒子构成,甚至是一座“空间传送门”的初始模型,那是一种通向任何星球的轨道跃迁系统。
他的意识仿佛连接着宇宙中的某种隐藏数据库,自动汇聚所需的结构、能量与知识。他的大脑,不仅是一个思考机器,仿佛也是一部神秘的宇宙接收器——连接星海,提取真理。
柯琳的心在颤动,她明白,这些思想不该被锁进棺木或保险箱中,它们属于未来。属于不再将科技当作战争工具的未来。
“谢谢你,特斯拉。”她低声说,声音几不可闻,却穿透了他尚未熄灭的意识火焰。
他微微一笑,依旧闭着眼,仿佛已经非常疲倦,需要休息。
“等我把礼物全部送给你,请带它们走,”他说,“带它们去一个能配得上它们的更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