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经老高，冬日的阳光在纽约街头反射出刺眼的光斑，时间本身正无情加速。
柯琳来到黑羽和皮克斯下榻的酒店，走到黑羽房间的门前，轻轻叩响房门。
没人回应。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消散的消毒水气息，仿佛时间静止在这一刻。
她刚欲再敲一次，隔壁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一个影子挡住了走廊上的光。
“柯琳。”艾森·布莱克那特有的嗓音像从深井中传出，“黑羽和皮克斯执行任务去了，有急事儿。他们只给你留下了这个。”他递过来一张折痕斑驳的纸条，像一封古老密信。
柯琳展开纸条，那上面的字迹遒劲、干净，写着一个地址——一家医院的名字和门牌。
她未多言，转身而去。
医院的走廊如迷宫般苍白、寂静，白炽灯在天花板上颤抖，洒下如手术刀般冰冷的光。柯琳悄然行走，心中本想使用遥视术搜寻皮克斯和黑羽的踪影，但她很快发现——这一次，她不需要。她的直觉引导她向一个偏僻的实验室前行。
那扇门前，皮克斯正踱着步，戴着墨镜、身披医生大褂，活像一个假扮成医生的间谍。他朝她点了点头。
“柯琳，我们已经找到特斯拉了。”他语气低沉却掩不住一丝成就感，“我们把你写的信亲手交到了他手中。黑羽花了大力气才甩掉那些盯梢者，将特斯拉安全带来此地。这个实验室，是艾森·布莱克提前准备的。他甚至预支了半年的租金。”
柯琳目光如刃，“黑羽在里面？”
皮克斯点头：“他正在拷贝特斯拉的大脑数据和意识。”
她看了看表，眉头紧蹙：“进行多久了？”
“快一小时。”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开了。黑羽走了出来，身穿医师制服，口罩遮面，手中提着一个密闭的银色箱子。箱体被层层封锁，严密得仿佛能禁锢住灵魂。
“怎么样？”柯琳迎上前。
“非常顺利。”黑羽声音平稳而深沉，像一位刚从手术台下来的冷静刽子手。“我们没白来这一趟。特斯拉的意识数据、大脑波谱、dNA采样——我们都拿到了。他正在里面休息。”
柯琳神色一敛，“我有事和你们商量。”
黑羽眯起眼睛，目光穿透口罩，“你确定没有蜥蜴人的代理人盯着你？”
“就算有，我也顾不上了。”她回答时，声音里没有一丝迟疑，“事情太紧急。”
黑羽点头，“我们进去谈。皮克斯，你继续在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黑羽和柯琳推门而入，进入实验室深处。实验室内有隔间两间，一间静卧着特斯拉，他看似睡着，实则呼吸均匀，神经紧张，正处于休眠与警觉之间的临界点。黑羽与柯琳进入另一间。
柯琳低声道：“艾森·布莱克的助手奎尔已经向萨卡尔泄露了太多未来的信息。萨卡尔威胁我，如果我逃离，他将试图改变未来本来的走向，这样，我们将永远回不到我们所来自的那个时空。他也知道你们昨晚转移时空机器的事情，他说他不会那么傻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乘坐时空机器离开……”
“这么说来，你们已经针锋相对了。”黑羽目光如铁，“他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掌握了未来的关键信息？他能从奎尔脑中读取所有信息？还是奎尔会在求生本能下泄露全部关于未来的信息？”
“无论如何，奎尔现在是一个隐患。如果萨卡尔已经干掉了奎尔，说明他已经从奎尔那里获悉了关于未来的一切，无论是通过催眠奎尔的手段，还是别的什么手段，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柯琳眼神冷静却沉重，“了解未来的一切并不足以引发时空稳定性，而利用这些信息刻意改变历史，让本应发生的历史没有发生，或者让历史上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或者利用对未来的信息为他自己或他的族群赢得更多的利益，才会逆转命运、扭曲时空。”
黑羽沉思片刻，如杀手一般决绝道：“如果真如此，我们就必须反制。既然我们注定要离开，必然要离开这个时代。而要让萨卡尔威胁不到你，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柯琳惊愕地后退一步，仿佛第一次看清面前这个人，“你想干掉他？”
黑羽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如深井般望不见底。
柯琳呼吸一滞，暂且不说他们到底能不能干掉萨卡尔， 平心而论，柯琳并不想杀死萨卡尔，她也并不恨他，或者觉得他十恶不赦。
黑羽似乎看透了柯琳的表情，她不想干掉萨卡尔，也许是因为某种怜悯之心在作怪，也许是她虽然对他没感情，但她也并不恨他。
“虽然你觉得干掉他不是最优选，但你仍要做出选择。”黑羽回以一瞥，“一方面，时空的稳定性，岌岌可危。作为时空警察，我们不能由着萨卡尔这样的蜥蜴人为所欲为，扭曲时空，扭曲历史。另一方面，你仍要对自己的命运负责，你又必须离开萨卡尔。”
他接着道：“既然你觉得从萨卡尔下手太难，而很可能关于未来的一切都是奎尔告诉萨卡尔的，那么扰乱历史这件事儿的根源就是奎尔，我们就从奎尔身上解决问题。要么回到过去，救下他或杀了他。总之， 让蜥蜴人得不到他。如果回到过去执行这件事儿的可能性很低，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干掉已经知情的萨卡尔，或者删除萨卡尔的记忆。也许，从奎尔身上入手，比从萨卡尔身上入手更容易。但你必须做出选择。”
柯琳犹疑片刻，然后说：“能不能向时空安全局求助，如果萨卡尔真的会改变或重新塑造未来，时空安全局是否会派更多的时空警察前来增援，阻止这一切？如果萨卡尔已经在时空机器上做了手脚，阻止我们回到未来，我们如何离开这个时代？时空安全局是否会给我们备份方案？比如某个时空裂隙的入口坐标？”
“我同意向时空安全局求助。”黑羽语速加快，“但在那之前，先把特斯拉安全送回。”
隔间中，特斯拉早已醒来。他听着他们的每一个字，那些名词——奎尔，蜥蜴人，时空机器——他都记得。奎尔，那个曾经数次和艾森·布莱克在一起试图接近自己的年轻人，艾森·布莱克的助手。
特斯拉忽然意识到，可能影响历史走向和未来的重大事情正在发生，奎尔也许是时空漩涡中的某个锚点，而另一个锚点是柯琳口中一个叫萨卡尔的蜥蜴人。
就连他自己，也深陷在历史的漩涡中，苦苦挣扎，而不自知。
黑羽推门而入。
特斯拉睁开眼睛，声音平静如水：“我无意偷听，只是……你们说得太清楚了。既然你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忙，无需管我，我可以一个人回去。但请放心，我不会暴露任何秘密。我知道时空规则不可以触碰。”
黑羽轻轻点头，“柯琳信任你，我也一样。既然是我将您带来，那我也会将您安全送回。”
外头的柯琳早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走近门前，轻声说：“谢谢您，特斯拉先生。”
特斯拉缓缓起身，戴上那顶略显旧色的礼帽，拿起拐杖，嘴角浮起一丝优雅而疲惫的笑意：“也许我心底，还藏着一份前往未来的愿望。感谢你们给了我这个机会。但愿你们来自的那个未来，仍然存在。努力吧，别让那些爬虫族蜥蜴人得逞。保护时空——是你们的使命。祝你们好运。”
他微微一鞠躬，便走进了走廊的光里，身影缓慢而坚定，仿佛将一段历史托付给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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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羽提着那只银灰色的箱子走出实验室，沉默的步伐在瓷砖地面上踏出短促的回响。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唯有眼神中藏着一丝难以掩盖的紧迫。他朝皮克斯点点头，语气低沉如命令前的钟声：“你送特斯拉先生回纽约客酒店，然后带着艾森·布莱克前往三号据点，在那里与我们会合。”
皮克斯没有多言，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神如同士兵接受将军的嘱托。他走向门口，扶特斯拉出门，步履沉稳，如同背负着一段尚未写入历史的篇章。
目送他们远去，柯琳才低声开口，语气中掺杂着疑惑与警惕：“三号据点是指什么？”
黑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头，望向医院窗外那明亮的天幕，像是在衡量哪些秘密可以在这个时刻揭晓。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疲惫：“三号据点是个代号。我们回到1940年之后，在这个时间点上，某些地带的时空结构比其他地方更为脆弱。那是自然与人为干预共同留下的时空裂痕。三号，就是我们标记的其中之一。”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我们要重新布局、商量计划……如果你要摆脱蜥蜴人对你无孔不入的监视与操控，我们就得去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他们无法遥视你的地方。我们已经把时空机器转移进那片裂隙里。只要待在里面，在这个年代，蜥蜴人的爪牙就无法监视和遥视我们。”
柯琳沉默片刻，眼中浮现出复杂的光：“所以纽约附近……真的存在时空裂隙？”
黑羽点点头，神情严肃：“时空警察的装置可以侦测磁场和能量的微妙波动，某些波动就意味着有时空裂缝的可能存在。我们得快，跟我走，我带你去最近的一个——三号。”
他伸出手，柯琳毫不迟疑地握住。两人的身影从医院后门悄然消失在人影稀疏的街巷中，两人行动敏捷，避开城市的目光，奔向一条未知之路。
他们穿行在街角与白雾之间，冬日的空气如此冷冽。
黑羽带着她绕过几条小巷，最终钻进了一座地铁站的入口，搭乘百老汇–第七大道线地铁。他们并肩坐在车厢深处，帽檐压低，尽量低调。
但即使如此，仍有几位乘客的目光被他们吸引——那男人面容冷峻、五官如雕刻般硬朗，而那女子的美丽在昏黄灯光下竟显出一种不属于尘世的光辉。
柯琳侧过头，用近乎耳语的声音问：“我们要去哪儿？”
黑羽的目光越过车窗，看着外面黑黢黢的隧道，缓缓答道：“曼哈顿上城，圣约翰神庙。那是一座哥特风格的教堂，从未完工，被称作‘永远在建的教堂’。有大量雕刻和壁画——没人能完全解读它们的含义，有些人说，那是预言，也许更是某种跨越维度的仪式遗迹。某些宗教象征……隐藏着时空门户的痕迹。”
地铁穿过隧道，轨道发出的噪音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号。
当他们走出地铁站时，天已经阴下来。圣约翰神庙矗立在乌云暗影中，仿佛一头沉睡的石之巨兽，昂首直面阴郁的天空。
哥特式尖塔宛如刺穿天穹的利矛，将天空分割成不详的裂缝。冰冷空气中弥漫着哈德逊河的咸味与尘土气息，风从教堂塔楼吹下，带着一种古老而遥远的低语。
教堂的大门半掩，斑驳的木门仿佛在等待某种仪式的到来。石雕的天使俯瞰着他们，面容经历过风雨侵蚀，显得模糊不清，却更添神秘与冷意。
黑羽停下脚步，望着那座不属于尘世的建筑，眼中闪过一抹迟疑与尊敬。他低声道：“这座教堂的地下，藏着一个时空裂隙。”
柯琳静静地站在他身侧，抬头看着那群沉默的天使，心中仿佛也听到了某种来自遥远星系的回响。
此刻，她终于明白了：通往未来的门，并不总是在实验室里打开，有时，是在文明深处最黑暗、最神秘的角落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