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纽约仍未完全苏醒,街道上的雾气如同未散的梦,缠绕着高楼与人心。
柯琳睁开眼的时候,天刚刚亮,她能感受到空气中那种微妙的躁动——像是风暴之前的安静,表面风平浪静,暗流却在下方盘旋咆哮。
她想趁早离开,就像昨日那样,故技重施。
在这个陌生的时间和空间里,每一次离开萨卡尔的视线都意味着一次追逐自由的机会,也许她真的能逃离这个时空,这样,她和萨卡尔相处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想到这儿,她感到无比轻松。
她洗漱完毕,没有通知任何人,步履匆匆地走进电梯。
下行的那几十秒,她的心跳渐渐加速。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自由,还是那张熟悉又让人窒息的面孔。
电梯叮一声在一层停下,她刚迈出一步,脚步便顿住了。
残影笔直的站在门口那里,他是萨卡尔的代理人,一个身着灰衣、轮廓模糊、眼神如深井般空洞的瘦高男人。
“柯琳小姐,”残影的声音像刀刮过玻璃,“萨卡尔先生在餐厅等你。”
柯琳淡淡一笑,没有反驳。她知道对抗无用,也不想激起更多涟漪。
餐厅的灯光温暖,金色的吊灯下,她看到了萨卡尔——他一如既往地沉稳坐在角落的桌前,目光穿越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如同某种冷血动物耐心等待的凝视。
“柯琳,这么早,就要出门?”萨卡尔轻声问,语气平淡,却隐含一丝缠绕的讥讽。
柯琳点点头,面不改色地坐下,“我想出去透透气,跑个步。”
她的语气坦然,不辩解,不掩饰,甚至带着一丝让人放松的乖觉。她点了面包和果汁,动作温顺,像是对当前局势毫无异议的顺民。
这是演戏,也是策略。
她知道太锋利只会让笼子变窄。
萨卡尔沉默了一瞬,低声问:“为什么不叫我一起?”
柯琳顿了顿,认真思考片刻,答得干净利落:“我以为你还在休息,你比想象中更忙。”
他凝视她的眼睛,似乎在等待什么,可柯琳毫不闪躲。
于是,他终于低声道破那层早已存在却未曾点破的隔膜:“柯琳,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总是不信任我?总是对我如此疏离冷漠?但对特斯拉那样的陌生人,却能信任有加?”
柯琳的声音低缓,但锋利:“因为他信任我。信任,是相互的。”她抬眼,目光坦然,反问道:“萨卡尔,你信任我吗?”
萨卡尔一时语塞。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心中那道无法言说的伤痕隐隐作痛。是你先打破了我的信任,柯琳。他在心中低语,却没有说出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看一场即将凋零的梦。
柯琳低头吃饭,神情平静而疏离。
“我想跟你聊聊。”他说,语气轻盈,却有深意。
“好。”她望向他,目光清澈,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一切,早已开始动摇。
他们吃完早餐,一同走进萨卡尔的房间。那是一间布置精致却冷峻的套房,仿佛每一处角落都藏着耳目和眼睛。柯琳走得比他快,像是要先抢占某种心理优势。
“你今天没有安排吗?”她试探地问,“要跟我聊什么?”
萨卡尔靠在窗边,目光遥望远处的街道,像是在回忆,也像是在审判。
“我不明白,”他终于开口,“我天天陪在你身边,你却从未对我说一句真心话。而特斯拉——你与他不过寥寥几面之缘,却能将未来告诉他。”
柯琳的脸色僵住。
那一刻,她知道了。他一直在看着她——不只是用眼睛,而是用那种更隐秘、更可怕的方式——遥视。偷窥她的记忆,她的念头,甚至她未说出口的意图。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萨卡尔继续,语调逐渐变冷。“非要我说出来吗?1945年,广岛、长崎;1949年,苏联;1960年,法国;1964年,中国……一枚枚核弹,一把把钥匙,挂在末日的门上。”
柯琳只觉寒意从骨缝里爬出来。他知道。他真的知道一切。她的任何动作,都未能逃过他的眼睛。
“我告诉特斯拉,是因为他不会利用这些信息。他只是个孤独的老人,他命不久矣,告诉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声音淡然,心中却翻江倒海,“而你不同,萨卡尔。你有野心。你背后有整个爬虫族种族的意志。你想掌控这些未来,对地球人类而言,是危险,也是灾难。”
萨卡尔脸色沉静,目光如霜:“那你为什么信任黑羽和皮克斯?他们抛弃你,逃了。留下你独自面对一切。他们是胆小鬼。只有我,柯琳,才是那个一直照顾你和保护你的人。”
“所以你承认了,萨卡尔,我们都曾经是你们蜥蜴人的俘虏。”柯琳冷静地回答,“你们蜥蜴人才是俘虏我的人。你从未真正信任我,从未真的把我当同伴。我不是你们养的代理人,对吗?你没有派任何任务给我,是因为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会做,让你失望了,萨卡尔。既然我是个无用的棋子,为什么不能放我自由?”
萨卡尔嘴角扬起一丝讥诮的笑,那笑中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苦涩和疯狂,他步步逼近柯琳,带着某种压迫感:“你说得对,柯琳。我不会放你走。你想让黑羽和皮克斯用时空机器将你带走,前往别的时代?别的时空?你敢冒险尝试吗?你觉得他们的时空机器真的能正常运行吗?你觉得我会傻到让偷梁换柱的戏码在我的眼前上演,而不采取任何行动吗?如果我已经掌控未来的信息,我就可以改变和操控这一切,未来的时空不会不按既定的历史剧本上演,那么,你觉得你还能回到你曾经的那个未来去吗?”
那一刻,柯琳的心猛地抽紧,脑中如同有一个警报在拉响。她终于看清了——萨卡尔的真实一面,他脸上略带疯狂的神经质的微笑,偏执,疯魔,强势,看上去又有些脆弱和可怜。他本质上不是她身边这个坚强和优雅的男人,而是那个隐藏在层层人皮之下的野兽——偏执、控制、冷酷、聪明,危险得令人窒息。
她意识到,她和他,才是这场时空战争的最大的核心变量。
如果萨卡尔已经知道的未来的信息和未来历史的走向,她的任何试图逃跑或离开他的行为,都可能让他暴怒,对未来的时空产生难以预计的影响。
另一个问题,萨卡尔所掌控的关于未来的信息,是他从她头脑中得来的,还是从奎尔那里得来的?她推测是后者。
“你真的相信你掌握了未来?”她试探地问,声音平静如水,“你是从我脑中知道的?你难道一直在偷窥和窃取我的意识世界?看吧,这就是我无法信任你的原因。如果我们两个人之间都完全没有信任基础,那么我们之间的谈话又意义何在?”
萨卡尔看着她,眼神中第一次浮现出一丝哀伤,“柯琳,我能入侵很多人的意识和潜意识,但是我舍不得入侵你的意识,你在我的面前就像是一本保持神秘感的书,让我永远保持好奇和新鲜感。”
那是他唯一的温柔,也是最冰冷的恐吓。
“不要逼我,不要试图离开我,不要试图在我面前做任何的小动作,挑衅我的耐心。柯琳。我会伤害那些威胁我利益的人。”他声音低得像风,“比如黑羽,比如皮克斯,甚至是……特斯拉。”
萨卡尔内心一阵痛苦,她可知他为她付出了多少?
他如何说服蜥蜴人的首领萨鲁泽让他来执行此次任务?如何说服撒鲁泽让柯琳留在他身边?如何为她争取自由?
如何为她忍住自己内心的排斥和恶心,吞下巫师给他的那些充满血腥味的药丸,大半夜的出门猎食人类的血肉和恐惧,只为了维持人类的外表和柯琳在一起。
她不知道,她完全不知道。她永远只知道逃离、躲避,恨不得远远离开他。
虽然萨卡尔很多事情没有说的那么明白,柯琳心中像有什么碎裂。她感受到他情绪深处的剧烈波动,那不是虚伪——而是一种蜥蜴人不该拥有的人类情绪。她看到的,是一种病态的执念。
柯琳虽然冷漠冷淡,但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如今,萨卡尔对她的情感让她感觉到某种窒息。
她不想和蜥蜴人同流合污,不想成为他们的代理人或者棋子,她很清楚这一点,她必须逃离,别无他法。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她必须狠下心来,阻挡在自己目标前面的障碍必须清除,决不能拖泥带水。
原来真正等待自己的障碍和难题在这里。
她来到这个时代真正的敌人,不是时空偷渡客,不是美国FbI或者战争部,不是德国党卫队,而是蜥蜴人和蜥蜴人所操控的地球上的代理人体系——地球上很多国家的政治和财富都被他们所操控,如今他们还想控制历史和未来,他们想操控足以撼动时空稳定性的东西。
问题远比想象中棘手。
她能怎么办? 如果萨卡尔已经从奎尔口中得知关于未来的一切,她能有什么办法扭转这一切局势?
“萨卡尔,”她缓缓站起身,语气沉静而坚定,“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但我不喜欢被威胁。我们都冷静一下吧,给彼此一点时间和空间思考。”
“你又要走?” 萨卡尔攥起拳头,骨节发白。
“我反正也走不掉,因为你的监视无处不在。”她最后说,“让我出门透透气,总不过分吧。”
她转身,步伐稳健。她必须清醒。
真正的战争,从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