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皓清辞别太子后,独自一人沿着宫路缓缓向东华门走去。
夜色如墨,宫灯那点微弱的光晕散在石板路上,只够照亮脚下三尺之地,根本驱不散周遭浓重的黑暗,连他长袍的下摆都似要被这夜色吞没。
就在他低头思索着松州之事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暗处冲了出来,直直撞进他的怀里。
孟皓清下意识地伸手,稳稳扶住了对方,避免她摔在地上。
他低头看去,宫灯的微光恰好落在少女脸上,那熟悉的眉眼让他不由皱起眉,疑惑地开口:“小哑巴?”
被唤作“小哑巴”的安妹抬头见是孟皓清,原本焦急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清晰的话语,只能“呜呜”地急声轻唤,一边比划着杂乱的手势,双手还不停在空中挥舞,试图表达什么。
孟皓清看着她慌乱的模样,只觉得一头雾水,连忙安抚道:“别急,我没明白你想说什么。你还是用手语吧,我看得懂,不用刻意做那些象形的动作,慢慢比就好。”
安妹这才停下了无措的哼唧,两只手紧紧抱着孟皓清的胳膊,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眼眶泛红,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稳了稳心神,慢慢比出一串清晰的手语。
孟皓清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她的手势,片刻后脸色微变,语气凝重地确认:“哦!你是说,在后花园……我妹妹高箐箐,她晕倒了?”
安妹见他终于明白,连忙用力点头,随后拉着他的胳膊,脚步急切地往后花园的方向拽,恨不得立刻飞到那里。
孟皓清也不敢耽搁,跟着安妹近乎小跑地穿过宫道,晚风卷起两人的衣摆,一路奔向花园。
远远便看见花园的凉亭下,一道身影直直躺在地上。
孟皓清快步冲上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起高箐箐,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箐箐,醒醒,我是你哥啊,你能听到吗?”
高箐箐毫无回应,脸色苍白得像纸。
孟皓清心中一紧,随手便搭在她的腕上为她诊脉。
他虽不是专业医者,只懂些粗浅的医术,可即便如此,也能清晰感觉到高箐箐的脉象虚浮紊乱,透着一股不对劲。
他不敢再多等,立刻俯身将高箐箐打横抱起,大步朝着东宫的方向奔去,脚步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一路疾奔至东宫,孟皓清连门都顾不上敲,急匆匆地推门而入,直奔寝宫方向,口中大声呼喊:“殿下!殿下!出事了!”
此时,刚回到东宫不久的太子正穿着里衣,听见喊声连忙披上外套快步走了出来。
当他看见孟皓清怀中昏迷的高箐箐时,瞳孔骤然收缩,瞪大双眼冲上前,声音都变了调:“怎么了?箐箐她怎么了?”
孟皓清将高箐箐轻轻放在寝宫的床上,太子立刻扑到床边,紧紧握住高箐箐冰凉的手。
他猛地扭头,对着门外的太监厉声喊道:“快!立刻传太医!要是太子妃有半点差池,我唯你们是问!”
“是!奴才这就去!”太监吓得连忙应下,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孟皓清站在一旁,缓了口气解释道:“是安妹在宫道上碰到我,比划着手语告诉我,箐箐昏倒在花园里,我才赶紧把她抱过来的。”
太子一边为高箐箐掖好被角,一边系上外套的腰带,语气中满是自责:“我刚沐浴完,还想着箐箐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正打算派人去找,没想到……”
他话未说完,目光落在高箐箐苍白的脸上,满是心疼。
不过片刻,便听见太监急匆匆的碎步声从门外传来,后面跟着一位须发皆白的太医。
太医进门后,不敢有丝毫耽搁,对着太子和孟皓清匆匆抱拳行礼,便立刻快步走到床边蹲下,伸手搭在高箐箐的腕上,闭目凝神诊脉。
诊脉的过程中,太医的眉头渐渐皱起,片刻后才缓缓睁开眼,转向太子问道:“殿下,太子妃最近是不是常常胃口不佳,进食极少?”
太子连忙点头,语气急切地应道:“是啊!箐箐这阵子总是没什么胃口,就算我让御厨特意到东宫来,做她往日爱吃的菜,让她趁热吃,她也顶多就吃几口,再多就咽不下去了。”
孟皓清在一旁听着,心中一沉,忍不住插话问道:“会不会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伤了脾胃?”
“不是。”
太子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与宠溺:“她总说御厨做的菜,不如你做的合胃口,这句话最近天天挂在嘴边。
我原本还想找你说说这事,让你得空来东宫给她做几道菜,结果今天忙着商议松州的事,倒把这事给忘了。”
太医听完两人的话,缓缓站起身,伸手捋了捋颌下的胡须,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对着太子拱手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欣喜:“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太子妃并非患病,而是怀有身孕了!”
“什么?”
太子猛地愣在原地,像是没听清一般,上前一步抓住太医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颤,“你说什么?箐箐她怀孕了?这……这是真的吗?”
“臣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殿下。”
太医笑着点头,语气笃定:“只是太子妃近来胃口不好,并非饮食不合口,实则是因心绪不宁、思虑过重。
导致脾胃运化不畅,营养摄入不足,今日才会突然昏倒。
只要后续悉心调养,保持心情舒畅,便无大碍。”
太子松开太医的手,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住高箐箐的手,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愧疚:“想来是因为益合你的事情,箐箐一直记挂在心。
这些天她总问我,大西北的事会不会牵连到你,毕竟你把赵志淳阉割了的事可是人尽皆知了。
她担心得常常睡不着觉,脸上也总没个笑模样。
都怪我,没能好好开解她。”
孟皓清站在一旁,看着床上昏迷的妹妹,又看了看太子自责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呢喃道:“这个傻孩子……总替别人操心,真是不让人省心。”
太医见太子仍难掩激动与担忧,连忙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殿下无需忧心,太子妃此次昏倒仅是体虚所致,并无大碍。
臣这就为太子妃开一副温和的保胎方子,每日按剂量煎服,再搭配些温补易消化的膳食,不出几日便能好转。
后续只需多静养、少思虑,护住胎气便无虞。”
话音刚落,床上的高箐箐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原本苍白的脸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她缓缓睁开双眼,朦胧的视线先是落在床边的太子身上,看到熟悉的身影,嘴角不由自主地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随后,她微微转动眼珠,又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孟皓清,当即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太子见状,连忙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语气又急又柔,带着几分嗔怪:“别动,小心动了胎气!
你还不知道吧,你怀了咱们的孩子。安心躺着就好,你哥在这儿呢,跑不了,等你好些了再慢慢说话。”
孟皓清原本抱着手臂站在一旁,闻言忍不住挑了挑眉,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的笑意,语气中带着调侃:“哎,真没想到,我这就要当舅舅了。
以后可得多备些小玩意儿,免得回头外甥不认我这个舅舅。”
高箐箐靠在枕头上,听着两人的话,眼神亮了亮,声音还有些虚弱,却带着关切:“哥,你最近……过得可好?大西北的事,没牵连到你吧?”
孟皓清看着妹妹眼中藏不住的担忧,心中一暖,轻笑一声,语气轻松却带着十足的底气:“傻丫头,你哥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不过是些小事,早就处理妥当了,一点没受影响。倒是你,怀着身孕还瞎操心,以后可得把心思多放在自己和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