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卯时。
皇宫。
天色微亮,东方天际刚泛起一抹鱼肚白,东华门外已汇聚了大批身着朝服的官员。
他们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着,等候入宫的时辰,青色、紫色、绯色的官袍在晨光中交织,构成一幅肃穆的早朝图景。
就在这时,一辆装饰并不奢华的马车缓缓停在门外,孟皓清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他身形挺拔,朝服穿在身上虽略显板正,却难掩一身清俊之气。
他刚站稳脚跟,周围的喧闹便瞬间淡了几分,百官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不少人眼中闪过惊讶与探究。
这也难怪,孟皓清向来不掺和朝堂之事,几乎从不上朝,早已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情。
此刻他突然出现在这里,众人像是有了某种默契一般,纷纷交换着眼神——能让这位“闲散人”破例踏入皇宫,今日定然有非同小可的大事要发生。
孟皓清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只是抬手理了理身上的朝服。
这衣服层层叠叠,布料厚重,勒得他有些不自在,远不如平日里穿的常服轻便。
他微微蹙眉,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上皇宫的石板路。
沿途不少相熟的官员上前来打招呼,他也只是颔首微笑,简单应付几句,心思似乎并不在此处。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豁然开朗,通往金銮殿的白玉石阶已然在目。
那石阶层层递进,高耸入云,在晨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依旧是记忆中那般威严高耸,仿佛通往权力的顶峰。
孟皓清提着朝服的下摆,一步一步沉稳地向上走去,每一步都踏在石阶的中央,发出轻微的声响。
不多时,金銮殿内外已站满了文武百官。
他们按照品级分列两侧,个个垂首肃立,大气不敢出,殿内殿外寂静无声,只听得见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皇上驾到——”随着总管太监付贤那标志性的尖锐嗓音划破寂静,百官齐齐屏住呼吸。
贞启帝身着明黄色龙袍,缓缓从龙椅后方的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面容威严,眼神深邃,刚走到龙椅旁,目光无意间扫过殿下,当看到孟皓清的身影时,脚步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但这惊讶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掩饰的笑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他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正愁今日如何应付大西北那桩棘手的提亲,孟皓清这时候出现在朝堂上,十有八九就是来帮自己解决这个难题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整齐划一的跪拜声响起,声音洪亮,震得殿梁似乎都在微微颤动。
贞启帝抬手一挥,沉声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百官再次齐声道谢,而后缓缓起身,依旧垂首侍立。
付贤尖细的嗓音再次响起:“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话音未落,站在文官队伍末尾的赵志淳便率先迈出行列,向前一步,双手抱拳,躬身说道:“启奏陛下,李侯与家父联名,让臣呈上奏折。为保大西北长治久安、繁荣昌盛,恳请陛下成全!”
说罢,他从宽大的袖子里抽出一本奏折,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姿态恭敬。
贞启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挥了挥手。
一名小太监立刻低着头,迈着细碎的步子快步走下丹陛,从赵志淳手中接过奏折,又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回御前,将奏折递给付贤,付贤再双手捧着,呈给贞启帝。
贞启帝接过奏折,指尖划过封面的明黄绸缎,心中暗自思忖: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若是以往,李青的密信他大可装作未曾看见,可如今在百官面前公然呈上奏折,便是想避也避不开了。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奏折,随后抬眼看向赵志淳,沉声道:“李青想要钱粮,银子用于修建城防,粮食供养边防军,这些朕都可以理解,也确实是为了大西北的安稳。但是,将萱灵公主嫁过去,这与繁荣昌盛又有什么关系?”
赵志淳依旧躬身抱拳,低头答道:“回陛下,李侯恳请陛下将公主嫁往西北,一来可了却公主的婚姻大事,二来能借此增进君臣情谊,让西北军民更感陛下恩宠,岂不两全其美?”
“哼,两全其美?”
贞启帝心中冷笑,暗自腹诽:朕需要跟你们这种人增进什么情谊?
面上却只是淡淡一笑,目光不动声色地扫向站在右侧第三个位置的孟皓清。
只见孟皓清垂着眼帘,双手拢在朝服袖子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仿佛殿上的争论与他毫无关系。
这副姿态,可把贞启帝急得心头直冒火:这小子,都这时候了还装聋作哑,就不能主动站出来说句话吗?
此时,殿下文武百官见赵志淳开了头,便纷纷按捺不住,接二连三地出列奏请。
和往常商议要事时一样,赞同的、反对的各执一词,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殿内顿时热闹了不少。
只是仔细听来,这次主张同意和亲的声音,相较以往类似议题,明显稀疏了许多,反对的声浪反倒隐隐占了上风。
就在众人争执不休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孟皓清终于有了动作。
他从队列中从容走出,身姿挺拔如松,对着龙椅上的贞启帝深深一抱拳,语气沉稳而坚定地说道:“禀陛下,臣认为此事不妥。”
话音刚落,殿内的议论声瞬间小了下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孟皓清继续说道:“其一,大西北地处边陲,常年风沙肆虐,气候苦寒,条件远非东都可比,实在不宜萱灵久居生活。
其二,这位赵公子的名声,在坊间早已传开,说是声名狼藉亦不为过。
他的劣迹能从千里之外的松州,一路传到我们东都来,人尽皆知,其品行之不堪,可想而知。
如此人物……不配与公主婚配。”
最后几个字,孟皓清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殿内一时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