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末。
城西。
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化不开的墨汁,将整个市集笼罩得密不透风。
猪肉摊那盏昏黄的油灯在夜风里摇曳,灯光忽明忽暗,映得案板上残留的肉末和血迹更显斑驳。
白日里喧闹的人群早已散去,只留下零星的脚印和散落的菜叶,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肉腥味和市井的烟火气。
两个屠夫正忙着收拾摊子,动作麻利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其中一个屠夫弯腰将剩下的半扇猪肉扛在肩上,沉甸甸的肉压得他脚步微沉,正要往铺子后面的储藏室走去,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的巷子里闪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挡在他的面前。
那屠夫瞳孔猛地一缩,瞬间皱起了眉头,多年的警觉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凝聚气息,可还没等那股劲提上来,对方的手刀已经快如闪电般劈在他的脖颈上,他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昏迷了过去。
此时,铺子门外那张油腻的木桌后面,另一个屠夫正低着头,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菜刀,专注地切着剩下的几块猪肉,刀刃与案板碰撞发出“咚咚”的闷响。
忽然,他的耳朵微微动了一动,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细微的声响,握着刀的手猛地一顿,眼神警惕地朝身后瞥了一眼,刚想转过身去查看,一道冰冷的声音如同腊月的寒风般自身前响起:“切二斤猪肉。”
那屠夫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只见对面站着一个人,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黑袍,头上戴着兜帽,兜帽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能看到一点尖尖的下巴,看不清具体的容貌。
昏黄的灯光照在黑袍上,投下一片深沉的阴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神秘与压迫感。
屠夫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又低下头,继续切着肉,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打烊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常年在市井里打磨出的粗糙感。
然而,对面那人似乎并不在意,依旧用那冰冷平淡的语气回了一句:“怎么,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还是说,你在这儿摆摊,另有别的目的?”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刺破了表面的平静。
屠夫握着菜刀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刀身也因为他的动作而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眉头紧紧皱起,再次开口时,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要瘦的还是肥的?”
对面那人没有丝毫犹豫,清晰地说道:“一斤瘦的,一斤肥的。记住,瘦的不能带一点肥,肥的也不能掺一点瘦,我要分得清清楚楚。”
屠夫不再说话,从案板上拿起一块上好的猪肉,只见他手腕翻飞,手里的菜刀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在猪肉上快速游走,刀锋划破皮肉的声音清脆利落。
不过三两下的功夫,他就精准地切好了两斤肉,瘦的那斤晶莹剔透,不见一点肥腻;肥的那斤则油光锃亮,没有一丝瘦肉夹杂。
他用两张油纸分别把肉包好,然后往前一推,说道:“一两白银。”
对面那人却没有去接,反而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地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分开装了?”
屠夫猛地握紧了菜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刀身几乎要被他捏碎。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射向对面的黑袍人:“你恐怕根本不是来买肉的吧,你是故意来找茬的?”
话音刚落,对面那人缓缓抬起了手,摘下了头上的兜帽。
恰逢一缕皎洁的月光穿过云层,正好照在他的脸上,露出一张棱角分明、俊朗异常的面容。
孟皓清看着眼前的屠夫,眼神冰冷,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地说道:“是啊,从你听到动静却故作镇定的时候,你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话说回来,你一个满介巅峰的高手,屈尊在这市井里卖猪肉,是不是有点太屈才,太大材小用了?”
屠夫听到这话,双眼猛地瞪大,脸上写满了震惊,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不再掩饰,手中的菜刀猛地一挥,带着呼啸的风声朝孟皓清砍了过去。
孟皓清早有准备,迅速展开手中的铁扇,“哐当”一声脆响,铁扇精准地格挡在菜刀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之间的那张木桌瞬间被震得四分五裂,木屑飞溅。
孟皓清稳稳地站在原地,而那屠夫被震得后退了两步,随即他眼中凶光毕露,再次手持菜刀窜了上来,招式狠辣,招招致命。
孟皓清不慌不忙,身形如同鬼魅般灵活躲闪,就在屠夫的刀即将砍到他身上时,他瞬间出手,精准地抓住了屠夫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拧,同时脚下一扫,那屠夫便身不由己地被扔了出去,重重地砸在身后的猪肉摊上。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整个猪肉摊被砸得四分五裂,案板、刀具、剩下的肉散落一地。
孟皓清站在原地,悠闲地扇着铁扇,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屠夫身上,缓缓说道:“说起来,以你的身手,想要摸进都察院,确实是绰绰有余。
但我很奇怪,你毒杀张大人这件事,以你的本事,一刀毙命岂不是更干脆利落,为何要多此一举用毒?”
那屠夫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着,刚才被孟皓清抓住的手腕上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疼痛感,仿佛有火在里面燃烧。
他喘着粗气,脸上血色尽失,却依旧硬气地说道:“我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孟皓清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别这么急着下定论。
你忘了,你还有个兄弟在后面晕着呢。
你们俩,应该是死士吧?
在东都潜伏了这么长时间,隐姓埋名做个屠夫,倒是挺能忍的。
向明远这次唤醒你们,竟然是让你们来杀我老师……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你该不该死?”
屠夫听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轻哼一声,语气带着一丝决绝:“各为其主罢了,能为侯爷效力,我死而无憾,反正我也不亏!”
话音刚落,他猛地一咬牙关,嘴角瞬间溢出一丝黑血,双眼猛地翻白,头一歪,便没了气息。
就在这时,赵怀恩拖着另一个昏迷的屠夫从铺子后面走了出来,他将手里的人随手一丢,那人“咚”地一声摔在地上,早已没了呼吸。
赵怀恩有些无奈地说道:“哎!大人,您刚才打晕他之后,我就在旁边守着,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醒的,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自尽了。”
孟皓清看着地上两具尸体,摇着扇子淡淡说道:“罢了,他们这种死士,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就算活着,也不会吐露任何事情。
李青培养出来的死士,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识,从来没有叛变的可能。
走吧,让兄弟们过来收拾一下这里,别留下什么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