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卯时。
天刚蒙蒙亮,东方天际才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薄雾还未散尽,带着几分清晨的凉意。
孟皓清轻手轻脚地穿好一身素色常服,布料虽也算上乘,却全然没有官宦子弟该有的精致繁复。
他推开房门,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刚迈步踏出,就见孟司温正缓缓从回廊那头走来。
孟司温身着一袭绣着精致云纹的藏青色朝服,腰间玉带熠熠生辉,一看便知是精心打理过的。
他眉头紧紧皱着,目光落在孟皓清身上,带着明显的不悦:“哪去啊?今天什么日子不知道吗?还穿着如此随意,朝服呢?”
孟皓清被父亲这么一问,顿时有些不自在,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眼神有些闪躲,低声说道:“我要去探清府……”
孟司温听了,伸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华丽朝服的衣襟,确保没有一丝褶皱,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知道今天将士检阅吗?看你这样子,是不打算去了?”
孟皓清见状,连忙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哎呀,不是有父亲您吗?孟府有您这样一位身居高位的相国去撑场面,不就行了吗?您老人家一人,顶我十个都绰绰有余啊!”
孟司温被儿子这番油嘴滑舌的话气得不轻,他抬腿就照着孟皓清的屁股踹了一脚,力道不算轻,带着教训的意味,随后沉声道:“少废话!赶紧去换朝服,跟我上朝!
午时就要检阅将士了,陛下会亲自在皇宫设宴,这么重要的场合,你敢缺席试试?”
孟皓清挨了一脚,不敢大声反驳,只是低着头,小声嘟囔道:“有什么可检阅的,不就是将士们排着队亮个相吗?
然后找一堆官员聚在一起大吃大喝,既耗费时间,又耗费人力,还浪费银子,实在没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
孟司温的耳朵很尖,清晰地听到了儿子的抱怨,他顿时火冒三丈,眼睛一瞪:“小兔崽子,我看你是皮痒了,敢这么说!”
说着,孟司温便四处张望着,想找个合适的家伙什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懂事的儿子。
谁知道孟皓清一看父亲这架势,早就脚底抹油,撒丫子就跑,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孟司温留在原地,看着儿子一溜烟跑远的背影,气得吹胡子瞪眼,他伸出手指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大声骂道:“臭小子,我告诉你,午时我必须在皇宫看见你,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孟皓清一路小跑,冲出府门,几乎是瞬间就钻进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马车里。
车厢内光线略显昏暗,陆忠正端正地坐着,见他进来,连忙起身抱拳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孟皓清坐稳后,脸上的随意之色褪去,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急切地问道:“怎么样,这两天向明远可有什么动静?”
陆忠放下手,恭敬地回禀道:“回大人,没有什么异常动静。
最近除了边防军驻守原地,其余所有将士全部都已集结在东都,其中也包括向明远麾下的前锋营。
他被刘知将军安排在了首个方队,所以这几天都在营地加紧操练,未曾有过异动。”
孟皓清微微颔首,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又问道:“二殿下还没回来?”
陆忠继续回答:“是的,镇南王还在云国处理收尾事宜。
据说这次御兽族的事情颇为棘手,纠缠不清,看样子是赶不回来参加这次的将士检阅了。”
孟皓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又提起另一个人:“赵志淳那小子,最近安分不少吧?”
陆忠回忆了一下,说道:“他这些日子就整日待在客栈里,除了饮酒作乐,与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往来,几乎没出过门,倒也确实没什么出格的举动。”
孟皓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说道:“好,我估摸着,今日过后,他应该就会主动上朝,开始提那件亲事了。
到时候,肯定会有人借着这件事对陛下发难,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陆忠听了,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犹豫着问道:“大人……将士检阅如此重要的场合,您真的不参加吗?”
孟皓清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不去。对了,探清府的五千探子,都已经按吩咐散出去维持秩序了吧?”
陆忠连忙点头:“是的,大人,都已经到位了。可是大人,您的身份摆在那里,不参加这样的大典,恐怕……不太合适吧?难免会引人非议。”
孟皓清却是一脸不以为然,他靠在车厢壁上,淡淡说道:“有什么可参加的?不过是些装腔作势的场面,乱糟糟的,我不喜欢。
你记住,盯紧赵志淳和向明远,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明天会在早朝上如何发难,但至少在今天的将士检阅期间,绝不能让他们有任何小动作。”
陆忠迟疑了一下,低声建议道:“大人……要不我们干脆直接把那些主和派的人都干掉算了?
我们探清府本来就是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活儿的,也不在乎多这一件。”
孟皓清闻言,缓缓摇了摇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那可不行。那么多文臣武将,并非全都是该死的。
向明远拉帮结派的那些核心人物,才是罪有应得。
其余的人,不过是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而已,罪不至死,所以万万不能一棒子全打死,否则只会引发更大的混乱。”
孟皓清缓缓闭上双眼,眉宇间拢着一层化不开的郁色,一声轻叹从唇间溢出,带着难以言说的沉重:“给老师下毒的人,找到了吗?”
陆忠脸上不见半分多余的表情,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语气沉稳地回话:“并未查清。大理寺那边给出的结论是,张大人中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那毒性……丝毫不亚于砒霜。”
孟皓清睁开眼,眸色沉沉,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追问道:“向明远帐下的人,全都仔细查过了?当真都排除嫌疑了?”
陆忠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眉头微蹙,语气里添了几分不确定:“在下心里存着些疑虑……能悄无声息摸进都察院,绝非寻常人。
放眼向明远前锋营里的那些人,怕是没这等本事。而且那下毒的手法……倒有些像当初杀害工部尚书时的路数,我怀疑……”
话未说完,孟皓清已然接过话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你是说……李青留下的死士,还有人藏在东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