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辰时。
雾野。
夏言熙单手拄着下巴,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灶台前忙碌的孟皓清身上,几乎看入了迷。
这间被烟火气笼罩的小木屋,褪去了外界的纷扰喧嚣,只余下柴米油盐的质朴暖意,让她心头泛起一阵久违的惬意,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舒缓。
孟皓清利落地将锅里香气四溢的小炒肉盛进盘中,转身放到桌前。
那油亮的色泽、扑鼻的酱香瞬间勾住了夏言熙的食欲,她眼前猛地一亮,立刻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夹起一筷子又一筷子小炒肉往嘴里送,吃得不亦乐乎。
孟皓清看着她这副狼吞虎咽的模样,无奈地扶了扶额,轻叹了口气,走到对面的座位坐下,打趣道:“自打你走了之后,雯儿就跟我说孟府的开销少了不少。合着往前那些流水般花出去的银子,多半都进了你嘴里啊。”
夏言熙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混不清地回嘴:“反正你有的是钱,我吃点喝点又怕什么?
再说了,现在我人在这小木屋里,你不还是巴巴地跑来给我做饭吃了吗?”
她咽下口中的饭菜,又夹了一筷子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奇地问道:“益合,为什么你做的猪肉一点腥味都没有?
外面买的猪肉,就算是阉割过的,杀猪匠也仔细放了血处理,可总会带着那么一点点腥味。
偏偏你做的带猪肉的菜,就清爽得很,完全尝不出那股子味儿。”
孟皓清淡淡一笑,解释道:“哦,炒菜的时候放了些白酒,腥味自然就去了。”
夏言熙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点了点头,又夹起一筷子小炒肉细细品味,随即由衷地感慨:“你看看你,多好的男人啊。会武功,能护人周全;会做饭,手艺这般好;性子还沉稳可靠。若是不用像现在这样出生入死,能安安稳稳过日子,该多好啊。”
孟皓清听到这话,突然一愣,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笑点,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好纯洁的价值观啊。”
夏言熙没理会他的笑,端起已经见了底的饭碗,径直递到孟皓清面前,理所当然地说:“再来一碗。”
孟皓清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接过碗,故作不满地挑眉:“喂,你这是把我当佣人使唤了是吧?”
夏言熙一边往嘴里夹着菜,一边含糊不清地回道:“那又咋了?我也想体验体验她们四个的快乐。
毕竟在孟府的时候,你可经常给她们做饭、盛饭,对她们细心着呢。”
孟皓清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去给她盛好饭递过去,语气带着几分认真:“那不一样,她们是我的女人,我自然要宠着。”
夏言熙闻言,白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我也想当你的女人,可惜啊,没机会了……”
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轻声问道:“话说回来,益合,你恨过吗?”
孟皓清微微皱眉,不解地反问:“恨?恨什么?”
“恨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啊。”
夏言熙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探究:“毕竟是皇上推着你往前走,你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被动接受这一切。
就连你想远离朝堂,过几天安稳日子,都成了奢望。
我知道,以你的性子,大概只想要一间房子,一亩良田,身边亲人无恙,过着平淡安稳的日子就够了。
你是喜欢平淡的,可是……你现在……”
孟皓清听着她的话,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复杂,他苦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又有几分无奈:“不恨。谁让我生在相国府呢?谁让我爹是当朝相国孟司温呢?
就连我以前那般不文不武,整日只知饮酒作乐,都备受旁人关注,何况是现在呢……”
孟皓清将锅里最后一些小炒肉盛入盘中,他抬手将盘子稳稳放到桌上,指尖还残留着铁锅的温热。
就在这时,他眉宇间的松弛骤然绷紧,像是被无形的弦猛地拽了一下,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铁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紧接着,一阵尖锐的破风声划破了小木屋外的宁静,带着凌厉的气势俯冲而下。
夏言熙刚要夹菜的手顿在半空,抬眼望去,只见一道黑影如鹰隼般落地,伴随着衣袂翻飞的声响。
赵怀恩单膝重重跪地,抱拳的动作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声音里还喘着粗气:“大人,不好了!宫中传来急信,命您即刻回东都,并且要马上进宫——好像……出大事了!”
孟皓清看清来人是赵怀恩,紧握的手缓缓松开,紧绷的肩背也稍稍舒展,只是眉宇间的凝重未减,他沉声道:“什么事能让你急成这样?”
赵怀恩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头埋得更低了些,语气里满是焦灼:“属下实在不知详情,只知道情况恐怕极为严重。
方才去传令时,宫里已经全面禁严,无论是人是物,一概不许随意进出,外面半点风声都透不出来……听值守的侍卫私下嘀咕,貌似……是有人死了。”
孟皓清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水,目光落在窗外晃动的树影上,片刻后将茶杯重重搁在桌面,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他转头看向夏言熙,语气沉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言熙……那事就暂且托付给你了。若有结果,记得想办法给我传信。我得立刻回去一趟。”
夏言熙闻言,默默放下手中的筷子,指尖在桌沿轻轻点了点,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神一动,说道:“对了,我给你一样东西。”
话音未落,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手腕轻扬,瓷瓶便带着一道弧线朝孟皓清飞去。
孟皓清眼疾手快,伸手稳稳接住,指尖触到瓷瓶冰凉的触感。
夏言熙看着他手中的瓷瓶,细细叮嘱道:“这里面的药粉,你可以撒在左臂上。
你的那只手臂,近来该是用过能力了吧?
是不是每次红色纹路浮现之后,总会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感?
把这药粉撒上去,能缓解不少。
还有,你那左胳膊,平日里就用白色布条缠紧些,万万不能见光——毕竟,那是卞城王赐予你的东西,太过扎眼了。”
孟皓清握紧手中的瓷瓶,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他对着夏言熙重重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
随即,他转身与依旧跪地的赵怀恩对视一眼,两人身影一闪,便如两道疾风般冲出小木屋,只留下门扉轻晃的余响,和满室尚未散尽的饭菜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