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末。
那被称为洞主的人独自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口,抬手推开沉重的石门。
门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点点幽绿的光芒在深处闪烁。
待眼睛适应了阴暗,便会发现洞内竟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影。
那是上万具用往生傀儡术炼制的傀儡,全是早已死去的人,此刻却如活人般直立,双眼空洞无神,眼眶中翻涌着浓郁的黑气,周身散发着死寂的寒意。
洞主缓缓走到最前方那具傀儡面前,那傀儡身着残破的铠甲,依稀能看出昔日的威严。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傀儡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放心,吴帅。我们的五年之约,谁也破坏不了。”
“不过是一个元申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我定会取他性命,绝不让他坏了大事。”
他顿了顿,望向那具傀儡空洞的眼眶,语气里满是笃定:“五年之后,我答应给你的天下,定会双手奉上。”
洞内死寂无声,只有他的声音在空旷中回荡,与那些傀儡身上散发出的黑气交织在一起,透着说不出的阴森诡谲。
子时。
悬崖之下,清冷的月光如碎银般洒落在遍地嶙峋的碎石上,那些棱角分明的石块在月色中泛着森然的冷光,仿佛是这片绝地伸出的獠牙。
元申的眼皮动了动,睫毛上还沾着些许尘土,他缓缓睁开双眼,混沌的视线里先是一片模糊的白,待看清周遭的景象,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他试探着动了动身子,只听骨骼传来一阵“咯吱”的闷响,紧接着,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四肢百骸猛地窜起,直冲天灵盖,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口冷气在喉咙里打了个转,竟化作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咬紧牙关,用手肘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地积蓄力气,每向上挪动一寸,都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着皮肉。
好不容易才勉强直起身子,他踉跄了一下,连忙伸手扶住身边一块稍显平整的岩石稳住身形。
目光扫过腰间,那柄拂尘还在,他小心翼翼地将其重新别在腰后,冰凉的木柄触到掌心,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慰藉。
胸口的疼痛愈发剧烈,像是有一团烈火在里面灼烧,他只能用手紧紧捂着胸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脚步蹒跚地朝着不远处传来潺潺声的水流边挪去。
走到水边,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便蹲了下去。
冰凉的河水倒映着他苍白的脸,他看着水中自己狼狈的模样,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他掬起一捧水,那水带着山涧特有的寒意,泼在脸上时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清醒了几分。
他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喝着水,水流顺着嘴角淌下,浸湿了胸前的衣襟,与那里渗出的血迹混在一起,晕开一片深色的污渍。
稍作喘息后,他扶着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再次艰难地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前行,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血印。
没走出两步,胸口的剧痛突然加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咳嗽起来,一口鲜红的血毫无预兆地从口中喷出,溅落在身前的草地上,触目惊心。
他弯着腰,剧烈地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
他皱紧眉头,眼神里满是痛楚与不甘,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真是要了我半条命啊……只要让我活着,我必杀了你们!”那话语里的恨意,几乎要将这周遭的空气都冻结。
喘息未定,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踩在碎石上,发出“嗒嗒”的脆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元申的心猛地一紧,他知道是追兵来了。
他强忍着剧痛,用尽全力朝着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跑去,身形踉跄却带着一股狠劲,最终“嗖”地一下闪身躲到一棵粗壮的树后,后背紧紧贴着树干,感受着树皮的粗糙与冰凉。
他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透过树干与灌木丛的缝隙,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三个黑衣人出现在视野里,他们穿着紧身的夜行衣,动作迅捷地在四周搜寻着,目光锐利如鹰。
其中一人突然停下脚步,蹲在地上,伸出手指轻轻摸了一下元申刚才留下的血迹,指尖沾染的温热触感让他眼神一凛,抬头对另外两人沉声道:“没走多远,快追!”
话音未落,三人便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元申前行的方向追去,脚步声很快便远去了。
元申靠在树上,直到确认他们已经走远,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胸口的疼痛让他忍不住低骂一声。
他看着三人消失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屈辱与愤怒,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靠!想我元申,曾经也是道家年轻一辈里数一数二的佼佼者,同辈之中罕逢敌手,如今竟然被你们三个无名鼠辈逼到这般境地,奇耻大辱!”话语里的不甘,在空旷的山谷中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