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立时来了兴致,纷纷凑近,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不会就是市面上流传的那延年益寿丹吧?”有人开口道。
胖道士三指捏住山羊胡须尾端,优雅地打了个旋,“没错,但不全对!据说真正的药方是天外神仙传给莲花观的,那神仙离开前还特意叮嘱观中道士,要‘善待此方水土,莫负天地造化’。这福地里的百姓,皆是受天道眷顾之人,尔等既得仙缘,便当以丹道济世,广传妙法,使人人得享长生之机。”
底下那群江湖骗子听得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可是!”胖道士突然停顿了一下,“莲花观那群道士为了独自成仙,居然违背了那仙人的教诲,竟然想独吞秘方。若不是那疯仙人大乱莲花观,有人趁乱把药方偷了点残卷出来,咱们哪能知道这等好东西?”
旁边一个老道也附和,“可不是!若没这乱子,莲花观那群老道还不知要藏多久哩!这药方既出来了,定是天意!”
底下那群人听了,也是纷纷议论了起来。
“怪不得近来莲花观飞升的传闻多了起来,原来根子出在这仙丹上啊!”
“那群臭道士居然敢独吞这等好东西,他们不怕莲花道君回来后怪罪吗?”
“你就别说莲花道君了,他老人家自从回到天上后,就没再下来过凡间,谁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们。”
孟怀瑾站在人群外,心想:这都是哪来的胡话?哪有什么仙人赐药,分明是独大哥他们闹出的动静。再说,飞升哪是吃颗丹药就能成的?这些道士说得未免太玄乎了吧。
他回头瞥了自家老爹一眼,却见老爹他压根没在意这些热闹,正偷偷摸摸地把桌上的卤肉和半块烧饼往黄布袋里塞,一看就知道是个惯偷。偏偏他还自以为隐秘,殊不知邻桌的老道士早已看不下去,暗暗摇头,悄悄换了张桌子。
孟怀瑾扶额,觉得丢人丢到家了,“老爹,你什么时候能有点出息?”
陈十三却深深地看了安道士一眼。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起了骚动。几个白袍道士从后院走出,手里拿着碧绿瓷瓶。
“今日,冯老爷添丁得喜,特意慷慨解囊,炼制了一批‘益寿丹’,虽然只是用残卷上的内容炼制出来的,但吃了依旧能延年益寿,只是不过比不上那真正的‘延年益寿丹’罢了。”
说罢,他们就开始挨个分发那所谓的“益寿丹”。围观的道士争先恐后地挤上前,唯恐少拿一颗。
“一人一瓶,不要抢!不要抢!”
孟怀瑾皱眉,总觉得这事不对劲。整个青禾镇的人都在议论这丹药,真有这么好的东西,谁不藏着掖着。他不动声色,趁安道士还在忙着“打包”,悄悄地挤入人群之中,依靠灵活的身形,从台上顺走了一瓶被人挤掉的丹药,藏进袖中。
酒足饭饱后,孟怀瑾和安道士便从侧门溜了出去。
院子里,胖道士站在冯老爷身旁,脸上挂着笑,对冯老爷拱手道:“冯老爷,这次辛苦了。”
冯敬堂满脸红光,笑道:“哪里哪里,全靠元道长的妙手!若非元道长的仙药,老夫哪能老来得子,哈哈!”
胖道士闻言,目光扫向一旁粉妆玉带的冯夫人,嘴角微微上扬,心里却冷笑:这老头都这把年纪了,还想着享齐人之福,可惜,可惜……
冯夫人察觉到他的眼神,微微侧身,掩住嘴角的笑,低头逗弄怀里的婴儿,装作没看见。
......
与此同时,孟怀瑾和安道士走在青禾镇的石板街上,天色已晚,街上行人也开始渐渐变得稀少。
孟怀瑾踢着路边的石子,随口问道:“爹,今晚咱们睡哪儿?”
每到晚上,父子俩总要为落脚的地方发愁。安道士居无定所,孟怀瑾跟着他东奔西跑,这是早就习惯的艰苦日子。
安道士摸了摸胡子,“我在镇西头找了栋破房子,原本住着个老头,可惜半个月前病死了。咱们没地儿落脚,就先在那儿凑合着住吧!”
孟怀瑾一听,皱眉道:“住死人的房子?没问题吗?”
“嘿,你这小子,啥时候这么胆小了?”安道士瞪他一眼,“你以前不还一副街溜子的模样,偷鸡摸狗都不怕,现在还怕个空房子?”
“哪有!”孟怀瑾嘀咕着反驳,懒得再争,“算了,走吧,赶紧去看看。”
安道士满意地点点头,领着孟怀瑾朝镇西走去。
路上,陈十三突然冷不丁提醒道:“臭小子,今晚等你爹睡着后,来玉簪一趟,记得别让别人瞧见。”
孟怀瑾心中默念:知道了,鬼大爷。他瞥了眼身旁哼着小曲的安道士,暗自叹气,觉得这日子过得也真够呛的。
不多时,二人来到镇西。
安道士说的房子就在街角,孤零零地立着。房子并不算破,只是瓦顶缺了几片瓦,雨天可能会漏点雨。院子倒是收拾得齐整,石板地扫得干干净净,角落还种着几株月季,虽然有些枯黄了,但仍看得出昔日主人的用心。
孟怀瑾站在院门口,盯着屋子,总觉得有点眼熟,他转头去问:
“爹,这房子的主人……是个老农?”
安道士愣了一下,咳嗽两声,“你倒眼尖。没错,这房子是个老周头的。他走的那天,还是我帮着收的尸。”
孟怀瑾眼神暗了暗,鼻头有些发酸。
老周头是个孤寡老人,平日靠种地为生,性子温和,镇上人都说他是个老实人。孟怀瑾小时候常去他田里玩,老周头总会分他几个刚摘的果子。如今人没了,这房子空荡荡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凉。
“老周头怎么死的?”
安道士一愣,“老死的呗,前段时间他摔断了腿,我照顾了他好一阵子。后来,腿疾倒是好了不少,但人却苍老了许多,你也知道,老头是经不住摔的。到后来,他听闻了莲花道观那边有人飞升了,回头一看,自己晚年居然落得如此下场。那晚他找我喝酒,谈了许多,他说什么自己一生行善积德,每天都会给道君上香保佑,为什么到头来,一点仙缘没有,居然还落得个如此下场。”
说着,安道士指了指屋内的神坛,那里供奉着一尊与莲云殿内金身像不同的你像,那模样倒是似那疯仙人三分。
“那晚他就坐在那儿喝了好多酒,我劝都劝不住,酒过三巡后,就说了句‘道君,原来你一直都瞧不见我们啊。’什么的,然后就倒头呼呼大睡了。第二天等我醒来时,他就已经没了气了。”
“......”
孟怀瑾现在才终于明白,为何大人们都对修仙证道如此执着。
原来这人生无常,性命终是如纸薄,恰似那深秋枝头上那凋零的残叶,谁又能说得准,它不会在下一阵秋风里,悄然飘零?
正怔忡间,忽听得陈十三仰脖灌了口老酒,突然来了一句:“人生不满百,何不秉烛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