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三走到那辆快做好的马车旁,蹲下来摸了摸板簧,冰凉的铁面光滑得很,没有一点毛刺,又捏了捏橡胶轮胎,比张师傅黄包车上的胶皮还厚:“林老板,这轮胎是本地做的?”
“是哩!西边的橡胶坊专门做这个,用的是南洋来的生橡胶,熬化了掺上硫磺,再入模子压,结实得很,拉着货走碎石路都不会裂。”
林老板说着,还让工匠把车轮卸下来,让王老三看里面的轴承,“这轴承是炼钢厂的钢做的,上了油,转起来顺滑得很,拉着车走起来不费劲。”
王老三心里有了底,又跟林老板谈价格:“林老板,俺订五十辆,往后也是常客,能不能每辆再少五两?俺知道您这手艺值价,可俺回去还要雇车夫、租场地,也得留些余地。”
林老板想了想,挠了挠头:“看在李老板的面子上,也看你是实诚人,就按你说的,好,一百九十两一辆!不过你得付五十两定金,半个月后来取货,俺保证每辆都跟样品一样好。”
王老三当即从包袱里掏出五十两银子,递给林老板,两人写了张契约,各按了手印,才算定下来。
出了和记作坊,王老三又想起张师傅说的陈记作坊,领着儿子们往东边走。
陈记作坊比和记小些,门口摆着好几辆做好的黄包车,有青色的,有棕色的,车座上的布颜色也不一样。一个穿短打的汉子正给车轮上油,见王老三过来,笑着问:“客官是想买黄包车?”
“俺是苏州来的,想订五十辆,再问问这车子的材料,要是好,往后还要。” 王老三说。
这汉子就是陈老板,他笑了笑,先让王秋坐上车试试,“小娃子坐上去,俺拉着你转两圈,看看稳不稳。”
王秋高兴地坐上去,陈老板拉着车往巷口走,过了个小石子,王秋晃都没晃一下,还伸手摸了摸车把:“爹,这车一点都不颠!”
王老三见了,心里更踏实了,跟陈老板订了五十辆黄包车,又付了五十两定金,约定半个月后跟四轮马车一起取货。
订完货,天也快黑了,王老三领着儿子们找了家客栈住下。客栈里很热闹,大堂里坐满了各地来的商人,有说要订铁器的,有说要收海产的,还有买肥皂的,买鲸油的等等等等。
王夏帮着把包袱放到房间里,说:“爹,这海防比苏州热闹多了,光作坊就有几十家,往后咱们的车行肯定能做大。”
王秋则趴在窗边,看着楼下的沥青路,月光之下,黄包车来来往往,车夫的吆喝声、车轮的吱呀声混在一起,笑着说:“爹,等咱们把黄包车运回苏州,巷口的小胖肯定会吵着要坐!”
王老三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不光小胖,张阿婆、李老板,还有巷子里的街坊,都会喜欢的。”
……
“海蛎子嘞!刚撬的活海蛎!”
订完马车和黄包车的第二日,天刚亮王老三就被窗外的吆喝声吵醒。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见王秋早扒着窗缝看,小手还在肚子上摸来摸去,显然是馋了。
“走,今儿去早市吃新鲜的!”
王老三揣上钱袋,领着俩儿子往码头附近的早市走。沥青路上还沾着晨露,挑夫们的号子声混着海腥味飘过来,摊位一家挨着一家。
竹筐里的海产还在蹦跶:青蟹举着大钳,虾虎弯着身子,海蛎子壳上还沾着泥沙。
“爹,要吃那个!”
王秋指着个支着铁板的摊位,老板正用铁铲翻着金黄的海蛎煎,油花 “滋滋” 溅起,撒上葱花和胡椒粉,香得人直咽口水。
王老三赶紧找了个小马扎坐下,喊了三碗海蛎煎,又加了碗鱼丸汤。
海蛎煎刚端上来,王秋就伸手去抓,烫得 “嘶嘶” 吸气,王老三拍了下他的手:“傻小子,用筷子!”
自己也夹了一块,海蛎子鲜得爆汁,面糊焦脆,混着蒜香,比苏州的油煎豆腐还对味。
鱼丸汤更绝,鱼丸咬开里面藏着虾仁,汤里撒了紫菜和虾皮,喝一口鲜得能鲜掉眉毛。
往后几日,父子仨天天换着花样吃。
晌午去巷口的小馆吃虾干粥,米粒熬得开花,虾干的咸香渗进每一粒米里,王夏能喝两大碗。
傍晚蹲在码头边吃烤鱿鱼,老板用铁签串着鱿鱼,抹上红亮亮的酱料,烤得焦香。
王秋啃得满手油,还不忘给王老三递一串。
偶尔,他们也买些虾干、鱿鱼丝,用油纸包好,王夏细心地记在小本上,说要带回苏州给大哥和妹妹尝尝。
这日傍晚,王老三领着儿子们逛夜市,走到一家铺子前,王老三如恍然大悟一般,突然停住。
他惊讶地发现,铺子里的灯竟不冒烟,暖烘烘的光洒在布上,连一点烟渍都没有。
“老板,你这灯咋不冒烟?”
王老三凑过去问。老板正用布擦灯盏,笑着说:
“这是鲸油灯!用的是鲸鱼油,点着不呛人,还比煤油亮,晚上做账、缝补都清楚。” 说
着还把灯凑近了些,王老三伸手摸了摸灯壁,有点点烫,再闻闻,果然没一点煤油的臭味。
他心里一动, 苏州家里用的油灯是菜籽油的,烟大得很,晚上做账总熏得眼睛疼,要是把这鲸油灯带回去,自己用着方便,还能卖给苏州的商铺。
“老板,这灯多少钱一盏?俺订二十盏,能便宜不?”
老板一听乐了:“您一看就是外地人,有专门的店铺,您可以明天看看。”
王老三笑着答应。
又过了几日,王老三去布庄看布料,想给家里人做两件新衣裳。刚进门就见布庄老板正蹲在盆边搓衣服,手里拿着块黄乎乎的东西,搓两下就起满了白泡沫,连布上的油斑都搓掉了。
“老板,你这是啥?比皂角好用多了!”
王老三好奇地问。老板把那东西递给他:“这是肥皂,海防的皂坊做的,用鲸油副产品和碱熬的,洗衣服、洗盘子都干净,还不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