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在大沽停靠,可是,大多数人却并没有下船。
只有那总计百十人的“三国使团”,随天津卫指挥佥事来到驿馆,预备进京。
这些人身着各异:有的穿着紫衣长袍,头戴高帽,腰间挂着精致的弯刀;有的穿着黑色短打,小腿上绑着皮革,脚踩厚底靴;还有的穿着兽皮,断发文身,手上戴着宝石戒指……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皮肤白皙,鼻梁高挺,自称罗马帝国皇帝御前特使、紫袍贵族。
不过,他虽然能说一口生硬的汉话,却不屑与人交谈。
一切操办,都是由通译郑洪——一位南洋华人,负责沟通联络。
这是罗马帝国使团。
至于琉球和虾夷,两国与大明本身相貌衣着差距不大,虽然也有通译,但明朝接洽官员发现,他们基本上也能掌握汉话。
不过,人们目光的焦点,大多聚焦在所谓的罗马使团上。
这个年代,百姓们很少有人见过外国人,更不用说白人。
每天,许多闲来无事的大爷大妈,就会溜达到驿馆门口,挤在那儿,只为看一眼这些穿着奇装异服的海外夷人。
海港也是同理,老百姓没见过这么高大且奇特的船。
连日来,船队正在卸货,而且这卸货场景,也颇为精彩。
……
大沽口码头,晨光刚刺破晨雾,数十名赤膊的纤夫,正在通过滑轮装置的起重装置,试图起运第一根巨木。
这巨木直径近一丈,长七八丈,,表皮泛着深褐色的光泽,凑近能闻到淡淡的松脂香。
一看,就是难得的好木材!
码头上搭着三层木架,架上缠着粗如手臂的麻绳,二十个壮汉站在木架上,喊着号子往下放绳:“嘿哟!慢些放哟!”
水下早泊着特制的平底驳船,每艘船身比寻常江船宽出两倍,船板由三层厚木拼接,船舷两侧还加了铁条加固。纤
夫们将麻绳牢牢系在巨木两端,木架下的壮汉合力将巨木拉起,缓缓往驳船上放。
驳船上,还有人在小心翼翼指挥。
巨木刚触到船板,整艘船就往下沉了半尺,船工们赶紧往另一侧搬沙袋压舱,直到船身恢复平稳,才敢继续固定巨木。
“这木头沉得很!可得绑结实了!”
老船工张老汉蹲在船边,用斧头将楔子敲进麻绳与船板的缝隙里。
他从事航运三十年,还是头回见这么大的木头 —— 寻常运木船一次顶多装三五根两丈许长的木材,这驳船却要装两根这么大的巨木,还得保证行船安全。
待巨木两端都用铁链固定好,张老汉又绕着船走了三圈,确认没有松动,才朝码头上的人喊:“好了!下一根!”
整整七天,码头上的号子声就没停过。
百根巨木分五十艘驳船装载,每艘船配八名船工、十二名纤夫。
出发那天,天津卫百姓挤在河岸上,看着这支庞大的船队缓缓驶离 —— 五十艘驳船排成两列,船头插着 “虾夷国贡木” 的旗帜。
“一二哟!往前挪哟!运河宽哟!送木到京哟!”
纤夫们拉着纤绳,沿着河岸一步步往前走,号子声此起彼伏。
船队行至海河与运河交汇处,河面变窄,水流也急了些。
“大伙儿加把劲!再挪半尺!”
张老汉早有准备,他指挥船工将船小心翼翼调整方向,纤夫们也随之调整麻绳,岸上百姓纷纷拍手叫好。
运河水面远比海河平缓。
船队白日航行,夜晚停靠在沿岸的驿站码头。
每到一处,当地官员都会派人送来粮食和淡水,还会增派纤夫 —— 这段运河水浅,有些地段需要更多纤夫拉船才能前行。
有天傍晚,船队停靠在岸边码头,突然下起暴雨,雨点砸在巨木上,发出 “咚咚” 的声响。船工们赶紧用油布盖住巨木,防止雨水渗入木材缝隙,又加固了铁链,直到深夜才歇下。
离北京越来越近,运河两岸的景象也变了 —— 沿岸官驿更加密集,过往的船只也多了起来。
有次船队与一支运粮船相遇,运粮船的船工看到驳船上的巨木,惊讶地喊道:“好家伙!这么大的木头,是要运去建皇宫吗?”
船工们纷纷笑着点头:“是给皇帝陛下的贡品,得稳稳当当送到京城!”
终于,船队抵达通州运河码头。
这里早已挤满了迎接的官员和百姓。
工部官员们急匆匆上前查验巨木,看着这些完好无损的巨材,惊叹不已。
除了木材,其他货物装卸运输起来便没这么困难。
它们与木材一道,被送往大明帝国的心脏。
消息早已传到了皇宫。
朱祁钰正在文华殿批阅奏疏。
当他看到礼部奏疏上写的“三国使团登陆天津卫,携带大量贡品前来朝贡”,不禁有些意外。
他放下朱笔,皱眉问道:“琉球国倒是常来朝贡,可这罗马帝国和虾夷国,朕从未听过,是哪里的国家?”
旁边的内阁首辅陈循躬身答道:“陛下,所谓虾夷,老臣知晓,在倭国三岛北部的苦寒之地。前唐大概来进贡过。”
陈循一边不紧不慢地应答,一边以余光看向朱祁钰,朱祁钰微微点头。
“至于这‘罗马’,臣未曾在古籍中见过。”陈循话锋一转,“不过据其描述,或许是那所谓大秦,对大秦臣并不陌生,早在先汉,他们便与我国来往。”
“哦?”朱祁钰不由得有点好奇,“陈爱卿,展开说说。”
“大秦,是西域极远之地的一个大国,东汉永元九年,班超遣甘英出使该国,但未能抵达首都。”
“据说,当时,船上有人说海中有思慕之物,往者莫不悲怀。若汉使不恋父母妻子者,可入……”
“而据《后汉书》记载,大秦国又名犁鞬,因其位于大海以西,故又称海西国。该国疆域广阔,方圆数千里,拥有四百多座城池。有数十个小国附属于它。城墙用石头砌成,境内设置驿馆亭站,建筑均以白灰粉刷。当地生长着松柏等各类树木和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