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知府深呼吸了一口气,不吭不卑地沉着道:
“那就是李总兵您自己的事了,此事因何而起,相信不需下官明说,李总兵也应知晓,本官作为一地父母官,治下出现这么大的事情,不能不报,以后也会听李总兵教诲,防微杜渐,尽量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说完扬了扬他宽大的官袍,拂袖而去。
李俊业 瞬间对这人感了兴趣,大喊一声“慢!”
扬州知府刚转过去身子,顿时就僵在了原地。
“你叫做什么名字,哪里人?”
扬州知府转身道:“下官叫做平盛,湖广人!”
李俊业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眼,四十多岁,形容清瘦。
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我也不难违你,你据实上报就行,另外记住要防微杜渐,千万不要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平盛回去之后,首先拿起纸笔,将此事按照自己的了解据实上报,至于防微杜渐嘛!他想了一个很简单的法子,要求各地售盐商户,维持购盐秩序,往后一旦发生践踏事故,不仅要枷锁商户掌柜,还要求商户出钱赔人命。
不仅自己要吃官司还要赔人命,售盐商户不敢放肆,每天都派出大量人手到店外维持秩序,有些故意玩饥饿营销的,不得不赶紧收起伎俩,唯恐造成混乱,又有人被践踏死在自己的铺前。
第四日,市场抢购风潮越引越烈,原先抢购到食盐的百姓,甚至被这种抢购范围所感染,纷纷出来再次抢盐,真是万人空巷。
扬州市场存盐,果然没坚持多久,从消息逐渐发酵,到后知后觉的百姓发现,一共没有两日,扬州市场流通的所有盐几乎就被扫空大半,奸商们看到情况不对,也纷纷开始囤积居奇。
相信要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以扬州为中心,不断向四周传播,好在这个时代信息传播速度并不快,抢盐风潮蔓延到整个南直隶还有些时间。
到了傍晚时,李俊业从市场上回来,吩咐周峻,将发行盐引的官印交还给盐运司,让盐运司发放盐引,售卖食盐,并且叮嘱一定要亲自交到陈鹾使手上。
周峻骑快马来盐运司,从亲兵控制的班房里拿出了官印,径直走向了陈鹾使所在的后堂。
陈鹾使看到了官印,心中已经乐开了花,意味着这一场他已经完胜,自己的脸子也扳回来了大部分了。
依靠他以前盛气凌人的脾气,这官印他收都不会收,但这次事情闹得确实大,如果此事不收官印,那么后面事情变化谁说的清楚,他把官印送来了,意味着后面的责任也一并送来了。
陈鹾使指使一个小吏从周娟手中接过官印,瞧也没有瞧周峻一眼,盛气凌人的道:“回去告诉李俊业那厮,这官印我暂且替陛下保管了,但他不仅将两淮官场得罪了个遍,也把所有的盐商得罪了遍,至于那些盐商会卖不卖我面子,那就难说了。”
周峻“嗯!”了一声旋即离去,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陈鹾使话中何意,光是归还官印怕是没那么简单。
周峻走后,陈鹾使冷冷地笑出声来,对着身边的属官道:“你们去替本官拟一个告示来,就说李俊业已经奉还了官印,从现在开始,所有的盐引皆是盐政司发出的。”
前半句明显加重了声调,属官立马会意,这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将此事公之于众,反打李俊业一个耳光。
周峻悻悻地归来,见了李俊业后,不解地问道:“刚才我去归还官印,陈鹾使那狗官得意洋洋的样子,我恨不得当场就一刀将他宰了。”
“总兵,卑职疑惑,这样示弱从来不是总兵的风格,总兵为什么这样做。”
李俊业正站在二楼的阳台,阳台外便是热闹的市集,他背对着周峻说道:“兵法有云,以退为进,我们平常在沙场上,免不得会故意示弱,诱敌深入,商场道理依然,这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我们要看到是谁笑到最后。”
周峻双眼顿时泛出光芒,他知道李俊业肯定是还有一个惊天的大计划,他拱手默默地朝李俊业一拜。
八百里加急很快到了京师,两人的互相弹劾的奏章被内阁整理之后,早已摆在崇祯的面前,与李俊业仅仅一份奏章相比,陈鹾使的奏章显然要多一份。
崇祯桌前何止这三份奏章,案头上摆着满满尽是,全是各级官员以及言官,弹劾李俊业的奏章,无外乎指着他与民争利,祸乱百姓,请求崇祯收回成命。
那些盐商显然只是他们的白手套,李俊业这次是直接要掘了他们的老根,想到白花花的银子,他们怎能不急。
这些奏章基本都是千篇一律,崇祯随意翻了几本之后,再也懒得看一眼。
此刻他得注意力完全在李俊业和陈鹾使二人的奏章上,他很快的看完了奏章,对于其中的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和自己想的一样,南直隶是最难啃的骨头,李俊业去了南直隶果然捅开了马蜂窝。
看到了陈鹾使八百里加急的第二份奏章上,崇祯眉目一蹙,旋即默默地摇了摇头,看完之后合上了奏章。
笑吟吟地对着王承恩道:“如朕所料,李俊业果然去南直隶捅了马蜂窝,现在两方已经剑拔弩张,不可调和了。”
王承恩手持佛尘,恭敬道:“皇爷帝王之术无双,深知御下之道,谁输谁赢,还不是在皇爷的一念之间。”
崇祯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李卿这次或许真能如利刃一般,将江南的势力斩个七零八碎。”
他再次打开了陈鹾使的第二封奏章,看了一眼,交到王承恩手上,告诉内阁拟票,“李俊业目无纲纪,念其功勋卓着,大战在即,事出有因,罚俸一年,另行戒饬;再令两淮盐运使陈伯岩,依旧山东河南旧例交接盐引。”
“奴婢这就去内阁,请求诸位阁老票拟,司礼监旋即批红。”崇祯冷冷一笑,“不急,让南直隶的火烧得更旺一些,将这奏章留中几日后,再发给内阁也不迟!”
王承恩旋即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