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昕尴尬的笑了笑,“巡盐任期只有一年,我也只赴任于此不足数月,对盐运司更属官也并不甚了解,一时说要怀疑,我真的不知道该怀疑谁。”
“我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很多下级属官,十年,二十年皆任于盐运司,时间长了,肯定会于当地士商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便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了,盐运使有任期,三年六年成为流官,但是各种下级属官,基本官场履历都是在此地。
如此解释,李俊业整个人都通透了。
而今问题是要揪出泄露消息的内鬼来,然后再顺藤摸瓜,他思索了一会儿后,问道:“既如此,我们可以用排除法,依照你的经验,能够在第一时间接触盐运司公文的人,除了陈鹾使外,还有哪些属官?”
刘昕想了想后道:“如果不当面直接问陈鹾使的话,根据我掌握的信息运同、运副、运判等很多属官都能第一时间接触到。”
李俊业又详细询问了一番,记住了哪些能第一时间接触到公文的官职。
“实不相瞒,我与刘兄相谈甚欢,一见如故,此事滋大,乃是陛下亲自圣裁,如果刘兄能助我完美解决南直隶盐务之事,事后我必亲自以有功之人名义向陛下举荐刘兄,陛下可助刘兄实现自己心中的抱负。”
“抱负?”刘昕心中一咯噔,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年轻时的画面与埋在心中的想法。
“刘兄二十登科,少年得志,实属罕见,你应该决不甘心在此七品之位蹉跎十年,你方才三十,正是风华正茂干一番大事业的年龄,岂能在此再蹉跎岁月。”
“刘兄,难道就没一点抱负吗?”
李俊业再次叩动他得心扉。
刘昕呆坐无语,但思绪却是如光速一般的飞转,他一个寒门子弟,置身官场连连碰壁,家乡的骄傲只不过是仙界的边角料而已,十年,整整十年,已经将他得棱角开始一一磨去,打磨的光滑,他也开始像鸵鸟一样,学会将脑袋埋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两淮巡盐御史这一年能轮到他手上,跟这点也不无关系。
直到见到李俊业这个他心目中的英雄之后,他才发现他真的好年轻,再次重燃他得激情。
“若能得李总兵引荐,卑职愿意结草衔环以报!”刘昕激动不已的从座位站起跪在地上,寥寥一句话,却能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他的真心。
“刘兄,快快请起!”
李俊业连忙站起来,一把将他从地上扶起,他之所以愿意帮助他,不仅仅是一场利益交换,他虽然如鸵鸟一般,但是还在倔强的维持着自己的底线和原则,有自己的良知。
作为天下肥差的巡盐御史,竟然连一桌像样的饭钱,都拿不出,需要犹豫再三,如此出淤泥而不染,这才明末的官场实属是太难得了。
扶起了刘昕之后,李俊业再次给他倒了一杯酒,才终于毫无顾忌地打开了话匣子,将之前去盐运司见陈鹾使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对刘昕叙说了一番。
当刘昕听到李俊业直接甩话陈鹾使,只愿意为四成盐户负责的,不仅赞叹李俊业的魄力与机智,李俊业这步棋,看起来只是简单的算账,其实走的非常的妙,现在灶户民怨四起,眼看要压不住了,但李俊业只管四成,将另六成全部推给了盐运司。
意味着这六成人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责任全在盐运司身上,幕后黑手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火容易点,但却不容易灭。
先推行新的晒盐法,就必须得先稳定灶户。
李俊业对刘昕说道:“而今当务之急并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火易点,然灭难,目前首要之事,是要先稳住流民,这些流民其实才是最可怜的棋子,闹事要吃板子,民变要等着杀头,他们的诉求无非是保住他们赖以生存的饭碗,这饭碗虽然填不饱他们全家的肚子,但只要饿不死,对于他们来说就会无比的珍贵。”
李俊业看了刘昕一眼,继续说道:“不知刘昕可否在这里有人脉,我想让刘昕邀请几位德高望重的灶户首领与我相见,我要和他们好好的谈谈,晓以利害。”
刘昕听了数息之后,脸上难看,眨了眨眼道:“李总兵应该清楚灶户煮盐都是在于海边,而扬州深处内地腹地,我也只不过刚上升三四个月,和那些灶户了解接触还真不多。”
“难道你身边就没有人可以牵线吗?只要能牵线我赏他多少银子都可以.”
每次看到李俊业提到银子好似一点也不心疼的样子,刘昕气势顿时就矮了一截。
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刘昕想也没想地道:“我察院中有几个差役,其中有两位就是灶户出身,李总兵待会可以随我回了察院,我们一起询问一番。”
“事不宜迟,刘兄如若是吃饱了饭,我们现在就去察院询问他们。”
刘昕赶紧扔下了筷子,“我等着就是李总兵这句话。”
李俊业二话不说,将杯上残酒一饮而尽,扔了酒杯,风风火火的下楼来。、
到了酒楼门口,亲兵当即牵过一匹马来,刘昕面露尴尬地道:“李总兵,我并不会骑马,要不你先走,我跑的快,我很快就能跟上来。”
“这怎么行?”李俊业朝身后亲兵挥了挥手,亲兵当即牵了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过来,“你坐马上,让他们牵你走。”
在两个亲兵的辅助下,刘昕费了老大的劲,翻上马背,按照亲兵的引导下,抓紧了马鞍,两名骑兵紧接着各骑着马,将他护在中间,亲兵牵引着马缰,发出一个声指令,马儿欢快的小跑起来。
七绕八绕之后都来到了盐漕察院的门口,而此刻的刘昕,此刻紧张着满头大汗,坐在马鞍上,伸出官袍长袖,喘着粗气,擦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李俊业伸出了手,刘昕接了过来,在李俊业的帮助下,方才惊魂未定的下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