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皇宫,高级供奉馆:听涛阁!
窗外寒风卷着碎雪拍打着雕花木窗,发出呜呜的低吼,仿佛有无数野兽在暗夜中咆哮。
而听涛阁内,地龙烧得正旺,暖意从金砖地面丝丝缕缕往上蒸腾,混着龙涎香与安息香调和的熏香,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温软的网,将所有寒意隔绝在外。
鸠摩智斜倚的软榻,不止铺着整张白虎皮——那白虎皮毛油光水滑,每一根白纹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镶嵌,虎首狰狞的模样被巧匠处理得温顺伏帖,枕在颈后时,绒毛软得像云絮。
榻边还垂着一圈水绿色的鲛绡帷幔,半掩着,既挡了穿堂风,又不碍视线,风吹过时,帷幔上绣着的银线听涛图便轻轻晃动,仿佛真有浪涛在眼前起伏。
他身上那件丝质内袍,是江南织造专供皇室的云锦所制,底色是沉沉的墨色,细看却有暗金色的缠枝莲纹在光线下流转,触手凉滑如春水,贴在皮肤上竟像是有灵气般,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胸前的和田玉佛珠,颗颗浑圆饱满,玉质温润得仿佛要滴出水来,指腹捻过珠子时,能感受到常年摩挲留下的细微包浆,带着一种沉静的暖意。
从紫檀木小几上拈起的荔枝,也不是寻常货色——那是岭南节度使千里迢迢贡来的“水晶丸”,果皮薄如蝉翼,轻轻一撕便露出雪白的果肉,连核都是细小的软核。
果肉送入口中,清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爆开,带着岭南特有的温润水汽,甜而不腻,连呼吸都染上了几分果香。
小几上还放着一盏玉质托盘,里面盛着冰镇的酸梅汤,琉璃盏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映得灯光碎成点点金芒。
捶腿的宫女穿着月白色宫装,袖口绣着极小的玉兰花,她手中的玉杵是暖玉所制,触手温凉,捶打的力道随着鸠摩智的呼吸轻轻调整,时而轻如落羽,时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沉劲,将连日来的疲惫都揉散在筋骨里。
持扇的宫女则更显端庄,她手中的孔雀翎羽扇,是用整整三十六根孔雀尾羽拼接而成,每一根羽毛上的眼斑都色泽鲜亮,扇动时无声无息,只带起一缕缕混着熏香的暖风,拂过脸颊时,仿佛有花瓣轻轻扫过。
金丝楠木圆桌上的珍馐,更是精致得如同艺术品。
那烤全羊羔腿,选用的是刚满周岁的羯羊,外皮烤得金黄酥脆,用银刀轻轻一划,便能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内里的羊肉却嫩得能滴出汁来,还浇了用西域香料熬制的酱汁,香气混着热气直往人鼻息里钻。
清蒸鲥鱼则衬在碧绿的荷叶上,鱼身上铺着细细的火腿丝和姜丝,鳞片晶莹剔透,据说这鱼鳞最是滋养,入口即化。
旁边的夜光杯里,西域葡萄美酒泛着红宝石般的光泽,杯沿还沾着一颗新鲜的葡萄,轻轻一碰,酒液便晃出一圈圈涟漪。
至于那些点心,更是精巧得让人不忍下口:梅花状的酥饼层层起酥,掰开时能看到里面包裹的豆沙馅;月牙形的蒸饺皮薄如纸,能隐约看到里面的鲜虾馅料;还有用椰浆和糯米做的凉糕,切成了骰子大小,上面还点着一点胭脂红,像极了江南的春色。
时令鲜果也摆得讲究,吐鲁番的葡萄成串挂在水晶架上,色泽紫黑如玛瑙;辽东的樱桃堆在白玉盘里,红得像一团团小火苗;连最寻常的苹果,都被雕成了莲花的形状,果皮卷曲着,像层层叠叠的花瓣。
而软榻旁矮几上的武学典籍,更是暗藏玄机。
那些包裹典籍的丝绸,是蜀地特产的云锦,上面用金线绣着云纹,边角还镶着细细的银线,防潮又防虫。
典籍的封面是用上好的宣纸裱糊而成,上面的字迹有的是前朝大儒的手迹,有的则是用朱砂绘制的经络图,墨迹历经多年仍清晰如新。
最上面的一卷典籍,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盖着一个朱红色的印章,据说里面记载的是当年达摩祖师留在中原的内功心法残篇,连辽国皇室都甚少有人能得见。
鸠摩智的目光扫过这些典籍时,指尖微微颤动,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炽热——这可比满桌的珍馐,更让他心痒难耐。
“阿弥陀佛……”鸠摩智心中默念一声佛号,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极其满足的弧度。
他端起夜光杯,抿了一口醇厚的葡萄酒,感受着那股暖流滑入腹中,再看着眼前服侍周到的宫女、满桌珍馐、还有那些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籍……一股前所未有的志得意满充斥心间。
妙哉!
妙哉!
鸠摩智心中狂笑,慕容龙城啊慕容龙城,任你武功通天又如何?
还不是被贫僧玩弄于股掌之间?
若非贫僧临机决断,弃暗投明,岂能有今日之福?
想到自己关键时刻反戈一击,擒下慕容父子,立下“救妃”大功,鸠摩智更是得意非凡。
那阿朱娘娘果然明事理,大气度!
不仅不追究贫僧之前‘被迫’助纣为虐,反而以国师之礼相待!
待萧大王归来,得知贫僧之功,定然大加封赏!
到时候,说不定那‘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嘿嘿……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站在萧峰身侧,成为大辽国师,受万民敬仰,同时身怀绝世神功的景象。
至于慕容家?
哼!
丧家之犬尔!
不足为惧!
至于萧峰恢复后是否会清算旧账?
鸠摩智自信,有这“救妃”之功护体,自己又如此“识时务”,萧峰这等雄主,只会重用!
他惬意地又吃了一颗荔枝,示意捶腿的宫女力道再重些,整个人沉浸在投靠胜利者后的巨大满足和美妙憧憬之中。
……
……
……
姑苏参合庄,地下最深处密室。
与“听涛阁”的奢华温暖截然相反,这里阴冷、潮湿、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血腥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墙壁上镶嵌的几颗夜明珠发出惨白的光,勉强照亮这方狭小的空间。
密室四壁是沁着寒气的青黑色岩石,连脚下的蒲团都像结了层薄冰,冻得人骨髓发麻。
慕容博与慕容复盘膝而坐,父子俩皆是赤着上身,仅以一条磨得发白的粗布短裤蔽体。
他们身上的伤痕新旧交叠,触目惊心——陈年的刀疤像蚯蚓般爬满脊背,新添的鞭痕还在渗着血珠,而最可怖的是那些青紫的瘀伤,仿佛是从皮肉底下硬生生憋出来的,透着一股死气。
此刻,两人的皮肤红得像是被滚油浇过,密密麻麻的青筋在体表虬结暴起,如同无数条受惊的小蛇疯狂扭动、跳动,连带着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豆大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可那汗珠刚落地,就与伤口渗出的血水混在一起,在脚边积成一滩滩暗褐色的污秽,散发出浓重的腥气。
两人的面容早已扭曲得不成样子,眉头拧成了疙瘩,嘴唇咬得血肉模糊,喉咙里挤出的低吼像是困在牢笼里的野兽在濒死挣扎,每一声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慕容龙城的身影就立在他们身后,像一截枯朽的老木。
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袍罩在身上,更显得形销骨立,露在外面的手腕瘦得只剩一层皮,贴在嶙峋的骨头上。
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幽绿的光芒像是坟地里的鬼火,死死锁着两人汗湿的后背,连一丝一毫的异动都不放过。
他枯瘦的手掌按在慕容博与慕容复的“灵台穴”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股至精至纯的内力正顺着他的掌心汩汩注入——那内力初时还算温和,可流转到半途,却突然生出一种诡异的吸扯之力,像是有无数只小钩子在撕扯他们的经脉,疼得人眼前发黑。
“呃啊——!”
一声凄厉的惨嚎猛地从慕容复喉咙里炸开,在狭小的密室里撞出嗡嗡的回音。
他后背靠近肩胛骨的地方,一团赤红色的印记突然亮起,那印记约莫手掌大小,边缘模糊不清,却烫得惊人,连空气都仿佛被烤得扭曲了,远远看去,就像有一团活生生的火焰在他皮肉底下烧得正旺!
那是鸠摩智偷袭时打入他命门的“火焰刀”真气,此刻被慕容龙城的内力一激,竟像是苏醒的毒蛇,在他体内疯狂肆虐起来。
“凝神!
忍住!”
慕容龙城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用砂纸磨过木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按在慕容复背心的手掌猛地一收,五指微微蜷缩,那股诡异的吸扯之力瞬间暴涨!
“噗嗤!”
一声轻响,像是拔掉了堵住伤口的木塞。
一缕赤红如血的真气猛地从慕容复后背窜了出来,在空中扭曲成一条小蛇的模样,带着灼人的热浪疯狂挣扎,甚至发出细碎的“滋滋”声,仿佛不甘心就此被擒。
可慕容龙城掌心突然翻出一股阴寒霸道的劲力,那劲力黑沉沉的,像是化不开的墨,瞬间将赤红色真气裹了个严实。
只听“噼啪”一声脆响,那缕火焰刀气便被绞成了无数火星,在空气中闪了几闪,彻底湮灭无踪。
慕容复的身体猛地一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咚”地一声瘫倒在地。
他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像是有刀片在刮他的喉咙。
他的眼神涣散得厉害,瞳孔里一片空白,嘴角挂着白色的唾沫,浑身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刚才那一瞬间的痛楚,分明是从地狱里走了一遭,连魂魄都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另一边,慕容博同样经历着非人的折磨。
他体内的火焰刀气被慕容龙城以同样的霸道手法强行抽出、湮灭!
饶是他意志坚韧如铁,此刻也浑身痉挛,嘴角不断溢出带着血沫的白沫,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一丝深深的恐惧。
“咳咳……咳……”慕容博艰难地撑起身体,声音嘶哑破碎,“多……多谢先祖……救命之恩……”他看着慕容龙城那更加枯槁、气息也明显衰弱了几分的背影,心中涌起无边的悲凉和绝望。
百年谋划,精锐尽丧!
自己父子二人更是如同丧家之犬,差点命丧黄泉!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男人——萧峰!
想到萧峰那如同天神下凡般的战力,想到他即将恢复的恐怖实力,慕容博心底那名为恐惧的毒蛇,开始疯狂噬咬他的灵魂。
慕容复瘫在地上,眼神怨毒,更多的是惊惧:“鸠摩智……那个狗贼!
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挫骨扬灰!”
他嘶吼着,声音却因虚弱而显得色厉内荏。
慕容龙城缓缓收回手掌,佝偻的身躯微微晃动了一下,显然刚才强行拔除火焰刀气也耗费了他巨大的心力。
他幽绿的目光扫过地上如同烂泥的两人,最终落在慕容复丹田气海的位置——那里,一道幽蓝色的、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的诡异符印若隐若现。
生死符!
这逍遥派的独门暗器,阴毒诡谲,深入骨髓,与真气血脉相连,比他预想的还要麻烦!
他尝试了几种霸道的方法,非但未能破解,反而引得符力反噬,让慕容复痛不欲生。
需要时间……需要静心推演……慕容龙城枯槁的脸上肌肉抽搐,眼中充满了挫败和阴郁。
密室内一片死寂,只有慕容父子粗重的喘息声。
失败的沮丧、对鸠摩智背叛的滔天恨意、以及对萧峰那即将如同山岳般压来的报复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三座沉重的大山,死死压在三人心头。
慕容复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良久,慕容龙城那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冰冷:
“此地……已不可久留。”
慕容博和慕容复猛地抬头,看向先祖。
“萧峰……恢复在即。
大辽、中原,皆无我慕容家容身之地。”
慕容龙城幽绿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石壁,望向了遥远的西方。
“鸠摩智那狗贼的老巢……吐蕃大轮寺!”
“此刻,那番僧正恬不知耻地舔舐着萧峰的脚趾,他的老巢必定空虚!”
“收拾残部!
带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
慕容龙城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去吐蕃!
夺了他的大轮寺!
拿下国师之位!”
他的眼中幽绿火焰疯狂跳跃:
“控制吐蕃国王!
借吐蕃之力,重整旗鼓!”
“待时机成熟……西联诸部,东出高原!”
“复我大燕!
灭辽诛宋!”
“萧峰……鸠摩智……你们施加于我慕容家的耻辱与仇恨,老夫定要你们……百倍偿还!”
阴冷的密室里,回荡着慕容龙城如同诅咒般的誓言。
慕容博眼中重新燃起一丝病态的火焰。
慕容复也挣扎着爬起,脸上露出狰狞和一丝扭曲的希望。
……
……
……